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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的一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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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5 10: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革中的一些事,体现了人性和社会深层次本质,记录一些回忆,体会人性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本性和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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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9-5-5 10:42 | 只看该作者

邱会作之子承光:我所见到的叶群1
我知道叶群的样子,是看了一张相片,那是六十年代初林彪在公园休息散步时拍摄的。林彪身着灰色中山装,戴着帽子,有个衣着简朴的妇女在身边。他们和其他的游人一样休闲地走着,看不出来傍边有特殊的警卫。那时中国领袖人物的肖像在公共场合张挂,正中是毛主席像,两边的是副主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和总书记邓小平的像。他们多数人形象为人们所熟悉,因为常常可以在报纸画报上看到他们的身影,只是陈云、林彪深居简出,而他们夫人更鲜为人知。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学校停课闹革命,我所在的清华大学的学生们四处奔走,哪里有首长接见讲话就到那里去看去听。因为我父亲邱会作在军队工作,我特别关注全军文革领导小组接见军队院校师生,只要知道就会赶去。我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了叶群,她是全军文革成员。
1967年1月,我的父亲遭受造反派的连续武斗被打成重伤,在他将被造反派置于死地之际,被叶群持林彪的手令接了出去,安排到西山治疗休养,那里是中央军委战时指挥所军事禁地。我们全家从心眼里感谢做出这一决定的毛泽东、林彪、周恩来,也感谢促成这件事的叶剑英和深夜到总后大院接出人来的叶群。
1967年3月底,周恩来、叶剑英等人在总后礼堂召开干部大会,宣布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我父亲恢复工作的决定。那年晚春的一天晚上天黑之后,我正在总后大院的家门口,突然有辆小轿车停了下来,有人下车问这里是不是邱部长的家。我说是,但他现在不在家。来人又问,你母亲在吗?我说在。
他回去开了车门,一个中年妇女下了车,我一看是叶群。她问:“你是老几?”她猜出了我是谁。我说:“是老二。”我一边朝屋里喊,“有客人来了!”一边把叶群领进家里。叶群见到迎出来的我母亲说,来看看你和孩子,也来看看你们的家。
叶群在我母亲的引领下看了看,说:“没想到你们的家这么简朴。”她坐下来和我母亲说起了话,谈的都是日常起居和家常之事,没有一点“政治”,她操北京普通话口音,和蔼善谈。
叶群没有彼时“中央领导”的威严,看上去亲切随意,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位来串门的阿姨。叶群坐了大约不到一小时要走,在她即将起身时,我拿出了我的《毛主席语录》,请她题词。我作此举,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叶群并不介意,接过了语录本,在扉页上写了“读毛主席的书”,下面签了“叶宜敬”。我很惊讶,她似乎看出来了,说这是她参加革命前的本名。
事后我才知道,叶群1920年生,祖籍福建闽侯,为书香门第望族,童年时被父亲带到北京读小学,成绩一直优异,青少年时接受革命思想,1935年在北京师范大学附中读书时投身“一二.九”学生运动,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6年初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转为中共党员,1938年到延安,曾任中国女子大学组教科科长。她的资历比一般人猜想的要早得多,是抗战之前红军时期的“老革命”。


2
1967年八一建军节前,我的母亲带我们出门,说是到毛家湾,那里是林彪的住处。我很早就知道那里,因为我就读的北京四中和那相距很近,我放学回家,总要路过那里。我们高考之前的体检在平安里医院,它是与毛家湾林彪住处只隔着一道墙的小医院。体检时同学们议论说,隔壁住的是中国最年轻最能打仗的元帅林彪。
此时我再到毛家湾,平安里医院已迁走,改成了中央警卫团的驻地。我们进了门,叶群迎上来,领着我们到了一处简朴的客厅。叶群对我母亲说,她和邱部长经常见面,和家里人见的少,接你们来坐一坐玩一玩。后来我才知道,中央为了加强军队的领导,成立了军委“四人小组”(军委办事组的前身),其成员有吴法宪、邱会作、张秀川和叶群,父亲和她成了同事。
那天在场的还有林立衡,又叫林豆豆。我曾在报纸上看过她回忆原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的散文,文革初期又读过她写的《爸爸教我写文章》,知道她在空军报社工作。我们刚到时,林立果朝我母亲问了个好,不久就离开了。他是北京大学的学生,也曾就读北京四中,高我一级。我原来就认识他,只是没有当面说过话。这次他问了一句,“你在清华呀?我们在四中时见过。”林立果穿着空军衣服。之前我在北京大学看大字报时,听那里的同学说,他已离开学校到空军参军了。
叶群和母亲聊天时,让我九岁的妹妹坐在身边,问她在家里作些什么?大学中学小学都已停课,妹妹没法上课了,有时和小朋友们在一起唱歌跳舞,当宣传歌颂毛泽东思想的“红小兵”。叶群听到这儿,对一边的林豆豆说,找一些书给小妹妹看,要找一些好书,人要从小好好读书学习才行,别荒废了时光。
叶群说的“好书”是什么?我很想知道,那时盛行赠送各种印刷精美的毛泽东选集或“歌颂红太阳”的书,它们既是一种“忠字品”,也是生活工作必用之物。人们每天早上起来的“早请示”要挥动《毛主席语录》本,而“天天读”则必须读上几段毛主席著作,有时还要背颂。
过了些天,果然送来了几本书,它们已经有点陈旧,是文革以前出版的适合儿童的读物。我记得有《西流水村的孩子们》、《白洋淀》,还有不能凑成整套书的几本《十万个为什么》。我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书脊上贴着公共藏书的专用编号标签,有的封面上有“空政图书馆”或“空军报”的印记。
我还记得《西流水村的孩子们》的内容。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它是学校要求的暑假课外读物,内容是描写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北方农村里一群少年的生活。书中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很深:孩子们脱下自己的布鞋,一只连一只地把通过村子附近铁路的转弯处内侧铁轨垫高,使急速行驶而过的日本鬼子军用列车颠覆了。他们成了 “抗日小英雄”。
以后,叶群又送来了一些学习写毛笔字的字帖,还有她亲笔写的一些条幅,其中有几个是写给我妹妹的,具体的字我记不准确了,都是一些要奋发学习的座右铭或古训。叶群的字工整漂亮有力,看似柳体,字距行间整齐、排布有序,初看上去有如书法精品,但我贴近了端详,发现上面事先用铅笔轻轻划上格子,写好毛笔字后再擦去,一些地方留有线格的痕迹。虽说书法佳品要有功力,并非一天两天就可以成就,但叶群如此专心用功,还是令我惊讶。这么久了我还记得这件事,因为当时无论墙上挂的还是书上印的,凡是鼓励人们学习的警句,都是马列和毛泽东的语录,突然看到叶群书写的那些当时被斥为“四旧”和“封资修”的内容,令我感到很新奇。从那以后,我有意找了很多中外历史和哲学理论书籍阅读,使我在那个年代里没有浪费更多的光阴。
3
那个时期,每隔三四个月,叶群就会请我们到她家中去,主要是看电影,多是一些国产片,还有香港片。在少有文化生活的文革当中,这是我非常向往的。休息中叶群和我母亲说一说话,大多是生活和健康,我母亲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她们谈得投机。
我见到的叶群只穿军装,有一次我母亲说她的衬衣颜色不错,叶群解开军衣上面的扣子让她看,是一件没有衣袖的“假领子”。叶群笑着说,这样节省也好洗,但穿上了要小心,不能露馅。
1968年春节,母亲带着我们去给叶群拜年。我们在客厅里坐了一会,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对叶群耳语了几句。叶群对我说,“首长叫你去一下,问问学校的情况。”
我进了一个长形的约有三十平方米大小的会客厅,里面显得空荡,只有面对面地摆着两套陈旧沙发,没有任何其他摆设。林彪坐在那儿,我感到非常拘束。他示意我坐在他傍边,用祥和的眼看着我,让我放松了紧张的心情。林彪问我清华大学里的情况,学生们都在作什么。我大概介绍了一下,提到了校内受到中央文革支持的造反派的情况。我在说,林只是听,当我说到造反派批斗老师,打击不同派别的同学,还派出了人到全国各地参加对当地的党政机关夺权、参加打砸抢时,林彪说了一句“那样不好。”脸上流出了一丝不满的表情。
我们说了大约二十分钟,内勤进来了,说叫我出去吃饭。他托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有一个普通保温杯和擦手的毛巾、餐具。当他把保温杯放在茶几上把盖子打开时,里面用白开水泡了一个白面馒头。
我被领着到了餐厅,叶群已经陪着我母亲和弟妹在那儿了。饭桌上摆了四盘菜,一个青椒炒肉丝、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炒白菜,一个红烧对虾。叶群说:“自己人,就简单点。”豆豆说:“平时没有这么好,今天特别加了菜。”她用手指着那盘红烧对虾。
晚上看了电影,我们临走时,叶群送客到门口,说了句,“老二很懂事,聪明机灵”。我想她是指刚才林彪找我问话的事吧。


4
1968年4月6日凌晨4点多,我从睡梦中被父亲叫起来,他问我在学校里散布过中央文革什么坏话没有。我说,春节去林彪家时我说过造反派的情况,我最近因为肝脏检验指标高,一直在家里休息,没有去过学校。父亲训了我一句“你别给我惹麻烦,给我走远一点!”早上7点钟,我被匆忙送到西郊机场,搭乘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筹)返回长沙的飞机离开了北京,然后到了驻广东的解放军四十二军,用“程光”的谐音以名代姓当兵锻炼。
我由此开始了军旅生涯,这个改变我生活轨迹的事中有叶群。这是我后来我才知道的。
那是在1968年4月5日晚上的中央碰头会上,江青突然拿出一叠材料说:“邱会作的儿子是清华大学反中央文革的头目,应当逮捕归案。”之前,江青用这种方法整了“联动”红卫兵组织,抓了董必武等许多高级干部的子女关进监狱进行残害。
面对江青的追查,叶群急中生智说:“老邱的那个儿子早当兵去了,不在北京。”江青哑口无言。事后我还听说,叶群向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北京市革委会第一副主任温玉成打了个招呼,要他对清华大学管事的人说说,别揪住老邱的儿子不放。但我仍然小心谨慎,在部队里,除了师团主要领导知道我是谁,其他人不知道我一个大学生为什么突然到连队来当兵。这样不但让我很安全,也没有什么特殊照顾,使我得到了锻炼,虽然部队生活非常艰苦,但比那些被江青点名抓起来关进监狱的干部子弟处境好多了。
1969年以后,在校大学生开始了分配。因为有人关照,我的档案和分到广州军区的大学生档案一起从学校送到了部队干部部门。江青揪人的风波终于躲过去了。
5
当兵锻炼半年后我被调到团政治处当见习的宣传干事,从此我有了休假,每年回到北京的假期里,总会遇到一两次到毛家湾那儿的机会,是叶群叫我母亲带着子女去,常常是玩一玩和看电影。叶群对其他一些高级干部也这样,包括一些外地来京的军队领导和他们的家属。每次我见了叶群,她都和我说几句话,问问我当兵和部队里的情况。
1970年7月下旬我休假并为部队办点事,回到北京之后,见我母亲向北戴河打电话,知道叶群他们在那。我母亲在电话上和叶群说到我哥哥的婚事。
我未来的嫂子叫张克非,是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的女儿。张部长于1967年“一月风暴”中被矿业学院的造反派活活打死,遗体脖子上有勒痕,脑后有一个血洞,前额被打破塌陷,全身到处是伤,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伤口三十多处,特别是他背上的伤是用刀一刀一刀割的,这叫“千刀万剐”……中共中央下达文件,说张霖之是“刘少奇在煤炭战线的代理人”。造反派说他是“自杀”,自绝于人民。
这位文革殉难者惨烈牺牲后,我听到了另外的声音。我的朋友、王秉璋的儿子说,林彪有次对王秉璋说:“你不要怕造反派!张霖之不怕造反派,才被打死的。” 解放战争时王任二野11纵队司令员,张霖之为政委。张从来没有当过林彪的部下,林彪能这么说,可见他对受造反派迫害者的同情。
尽管如此,在那种情况下我哥哥的婚事看来是不可能了,因为涉嫌为一个被毛泽东“点过名”的部长喊冤。但是到了1970年夏天,事情有了转机。我父亲在为此而努力,叶群也在帮忙,他们找到了周恩来,建议用一个“内部结论”把事情办了。
1970年7月29日晚上12点多,通常要在次日凌晨才回家的父亲提前回来了。他对我说,早上天亮了你到克非家去一下,说“她们家的事,总理批了。”周恩来的批示意思父亲对我说了,核心的话现在可以在《周恩来文选》中查到:“张霖之在武斗和逼供的混乱中死去……张霖之同志的死亡应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张霖之同志的家属和他的子女不受任何牵连,应按照革命干部家属看待……”
我早上六点多钟就赶到了在西单附近的小酱房胡同29号院子张宅。清晨胡同里还没有什么人,我敲院子的大门很久没有人开,就翻墙跳进去。小保姆惊慌地给我开了房门,已躲藏起来的张部长夫人李蕴华出来说,以为是造反派来找她麻烦。我把周恩来的批示大意说了,李姨非常激动,等她略为平静一点后突然问,为什么不明确说是“平反”,不说“张霖之同志是毛主席革命路线上的人”?我按着父亲交代的说,这等于是平反了,现在只能办到这样。
我回去以后,把李姨说的“不过硬”对父亲讲了。
第三天正好是“八一”建军节前一天,军委办事组在首都体育馆请周恩来看表演,让他休息,周一见到我父母亲就问:“路光和克非的婚事办了没有?”刚从北戴河赶回来参加八一庆祝活动的叶群说:“孩子们还在外地呢,老邱担心总理这种批法不过硬。”我父亲说:“还请总理写个批示吧。”周恩来说“不能耽误了孩子们”。说罢写了一张便函。
家里决定立即举行婚礼,但哥哥嫂嫂正从外地的部队向回赶,母亲叫我和一个秘书先到管民政的地方去办登记结婚手续。管事的人指着我问,“新郎是他,女的呢?”秘书答:“男女明天才能赶回来。”“人没来登什么记?不行!”那人有点生气。秘书展示了周恩来的便函,“同意邱路光和张克菲结婚。愿你们沿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亲密战友林副主席的革命路线奋勇前进。周恩来一九七〇年七月三十一日。”那个管事的人不敢相信是真的,看了秘书的工作证后说,“可以,可以,总理批的还能不办!”
九月里,我休假后为部队办事结束了,要回去了。一天下午,母亲对我说,毛家湾那叫我们去。因为哥哥已休完婚假回部队了,只有我和新嫂子随着母亲一起去那儿致谢。我们见到了叶群,她说:“刚从北戴河回来下飞机,耳朵里还嗡嗡叫呢。首长累了就不打扰他,我就代表了。”一会儿,内勤出来说:“首长听说了,立刻就要见。”我们进入客厅,林彪已站在中间等候。他很长的白胡子没有刮,身穿灰色中山装,布鞋。叶群立即上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帽子向林彪的头上一扣,然后介绍了克非。林彪说:“张霖之是好同志,死得很可惜,现在好了。”克非说了感激林彪的话,叶群说:“别谢他,要谢伟大领袖毛主席!”
叶群送给我哥哥嫂嫂一首她填的新词,是叫他们要一生紧跟毛泽东干革命的,内容我记不住了,记得最后一句是“终生学先导”。
为了表示感谢,我母亲请人给林彪打了件毛衣。之前,叶群和我母亲聊家常时说,“他(林彪)在穿上从不讲究,有什么穿什么,除了军装以外,没有多少衣服。”母亲得知林彪一件毛衣穿了多年已陈旧,就托人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买来些他们生产的好毛线打成毛衣送了过去。因为不想让林彪事先晓得,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就打了黑色和米色的两件可以挑选。那次,叶群对我母亲表示谢意,还说,“他喜欢米色的,说穿上黑色的毛衣就成了一个‘黑狗熊’了。”听到这儿我乐了,都以为林彪总是不苟言笑非常严肃,没想到他也有诙谐幽默的时候。


6
1971年7月底,我又回了家。我们团里要提一个干部,东北辽宁人,有些家庭问题需要外调核实,一般是有人出差或探亲时顺便去,部队挑选了我。这样,我在办完事后休假,来回路过北京多了几天在家。我见母亲常和北戴河的叶群常打电话,谈的多是林豆豆婚事。8月4日,母亲突然说,叶群从北戴河回来看病,她和父亲要看她,叫我也随同一起去。在汽车上,父亲和母亲约定,说他有事忙,要先走,叫我母亲多坐一会儿,免得失礼。果然,父亲到了那儿和叶群说了几句寒暄话就告辞了。
叶群对母亲说,豆豆有男朋友了,是广州军区四十二军一个医生,叫母亲看看,再问一问他的业务水平。我说我就是四十二军的,叶群说,是吗?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林豆豆和一个男青年来了,叶群作了介绍,说这是小张医生。母亲一问,我发现这么巧,他居然是我所在的一二四师师医院医务所长。我在下面的团里,但毕竟在同一个师。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敦厚。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叶群使了个眼色,我母亲开始和小张聊起了医学上的事,他从容不迫地回答着。我母亲非常重视临床经验,问他,你有没有遇到过少见的疑难杂症并及时处置的?小张说,在为地方群众巡回医疗时,曾遇到抬来的一个肚子极度鼓胀处于生命危险的老年妇女,化验检查指标都正常,问诊时病人表情忿恨不肯说话,家属只是哭。细问之后知道,是几天前病人和儿子媳妇吵嘴后才发的病,曾几处求医都说不出什么,吃药也不见好。小张医生决定针炎,几针扎下去,再请儿子媳妇好言劝慰,婆婆腹内一阵呜响,出了虚恭……听到了这,叶群问:“虚恭?”小张欲说但没开口,我母亲说:“就是放屁,出恭就是拉屎,虚恭是中医说放屁的文雅词。”小张红了脸,说病人肚子瘪了下去,自己走回了家。母亲点评说,老太太和儿子媳妇吵架精神受刺激,抑制肠子正常蠕动,消化道内滞气鼓胀,服药一时难奏效,此时攻心是主,针炎为辅,患者肚子里的气放光了,病自然就好了。母亲夸奖小张,看病在于找准病因,对症治疗,你处理得好。
母亲对叶群说:“小张西医有基础,中医也懂,更主要是有悟性,成一个好医生,这是最重要的。”叶群听罢一脸笑容。


7
1971年9月,突发的“九一三事件”改变了我一生命运。我从部队被押送到广州“办学习班”,其实就是审问,同去的还有我们团里一个二十多岁姓孙的三营炮连副连长。我知道他,1968年入伍的战士、班长。一次上级检查实弹射击,他用82无后坐力炮打出优秀成绩后,一位首长指着三四百米远的一棵独立树说,打掉敌人的“火力点”。他一炮射出,随着爆炸火光,树干拦腰断掉。他即被提升为排长、副连长。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和“九一三”有什么牵连。我们在受批斗时,在一片“划清界限,彻底交待”的吼声中,他只能苦笑。“学习班”办了十几天后,因为陪外宾到广州的周恩来总理对军区首长说了,“不许动他们,对孩子要一视同仁”,我们才回到部队,恢复了原来的工作。
从那以后,我和那个副连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我问他为何受此“待遇”,他说他和叶群沾亲。
“九一三”后林彪、叶群的亲属几乎都被审查,这种按血统进行的搜捕非常细致。他到“学习班”才得知了自己涉嫌的“罪状”在于身世。叶群的弟弟1936年参加革命,1949年担任解放军师级指挥员,在战斗中牺牲了。其妻已经怀有身孕,遗腹子出生后,随母亲改嫁给一个姓孙的干部。母亲从来没对孩子提起过这事,外面也没有什么人知这个“隐秘”,孩子一直认为继父就是自己的生父。“九一三”后中央专案组迅速查出了鲜为人知的叶家这支血脉,将他归案。
我问他是何时见到叶群?他说1966冬天他上中学时串连到了北京,因为人生地不熟,没有饭吃,将要流落在街头,就在一个收容的地方给家里母亲打了个电话,等着被遣返。第二天,有个军人找到他,带他到一个军队招待所住下,安排他吃饭洗漱,几天后送他回去之前,那人在一处大厅里不厌其烦地问他一些问题。他发现一个妇女路过,在一边看他良久。他的眼光转过去,她就走了。不久她又路过这儿看着他,神情有点留恋。因为是一晃而过,以前他也说不准是谁,这次被告知那次是“和叶群秘密会面”。
我听到这感触很深,叶群在没有得到他养父同意的情况下,想认未曾谋面的亲骨肉却忍了下来,不愿意让他母亲和养父一家人平静安详的生活被打破。办案人员明知早年的遗腹子不可能与二十多年后发生的“九一三”案有关,却硬把他挖出来向上邀功,以示清查工作的彻底。叶群比那些随意抓破别人已经愈合的不幸伤疤的人好多了,至少是尊重他人的意愿又通情达理。
因为找不到那个副连长什么把柄,他被扣上“政治历史”问题被处理复员,在离开部队之前和我偷偷聚了一下。他说现在很苦闷尴尬,养父是个军级干部,却帮不上儿子什么忙,想找个好点的单位,别人都婉拒,最后托老战友帮助安排他到西北地区一个城市当了名工人。我说他已是万幸了,至少比我强,还有个家,还有爱他的父亲母亲,而我,父母生死都不知道。

8
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我在分别十年后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一些劫后余生的人,林豆豆也在其中。1988年父亲从“保外就医”的西安到北京省亲时,林豆豆来看父亲。他们说起话来都提到了叶群。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批判中,人们都把叶群当成了最坏的女人,是敌人派进来的潜伏特务。可林豆豆讲,叶群是毛泽东、朱德一手为林彪撮合的,叶群并不愿意,是毛泽东等做了工作。我知道,彼时的所谓做工作,就是“组织分配”和“强迫”的代名词。
豆豆和父亲聊天中说出了一个意思,叶群不好,连累了她爸爸。
父亲避开这个话题,说别的了。林豆豆临走前,看样子父亲想和她单独说什么,我走开了一会儿。待豆豆告别之后,我问父亲有什么事要说。父亲说,有些话单独说对豆豆方便,他不同意豆豆说,是她母亲不好,害了她爸爸。
我问父亲怎么说的,他说他讲了三条:其一,叶群有缺点,但同样是冤案中人,到现在对“九一三”没说清楚,都是些没有根据的扣帽子,怎么好全怪到叶群头上?其二,对豆豆抱怨叶群有时和江青交往多了,父亲作了解释,说很多是周恩来叫她去的,打听江青那的底细,以便应对。叶群在这上帮周恩来办了不少事。
我说,叶群有时和江青一起乱说,引起了麻烦。
父亲说,叶群和江青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心里放不下事。她们如果有事就一定会向外说,但也有不同:江青是不分时间场合、无所顾忌地胡说八道,只要高兴就瞎吹乱讲。叶群理智多了,她只对自己相信的人说,而且说得也有分寸。
父亲又说,叶群为人热情,很聪明,记忆力特别好,人缘不错,做事比较得体,绝不是江青那样耍泼欺人的恶妇。叶群的问题是没有多年的党内斗争经验,更没有在长期艰苦的领导岗位中磨练出来的品性,总是唠唠叨叨……父亲的话是那么平淡,好像是在说可能还会遇到的一个熟人。
我说,现在有个流行之说是叶群导演了“九一三”。父亲一口否定,说叶群最多只能说是对身体不好的林彪有某种干扰,要害是堵塞了一些言路,造成他脱离实际。叶群遇事不能浑厚深远,影响了林彪,也影响了他们,但这种影响不是导演了“九一三”。
听到这儿,我问父亲,那你对豆豆说的第三条是什么?
他说他向豆豆提了一下,“叶群是你生母,不要过于怨恨她。”
父亲这句普通家常话令我非常感慨。“九一三”是个历史之谜,为了要解开它,了解彼时的当事人有重要意义。那些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平常人,不能一味只当成 “政治小丑”去任意胡说。好在那一段是现代史,离开当前不算久远,还有人认识见过那些当事人。研究历史,对他们不能脸谱式人为丑化,包括叶群,按照本来的面目了解真实的他们,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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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19 15:41 | 只看该作者
死里逃生!越战老兵纪实,那些考验人性的时刻




这是一篇直指人心的纪实文章。原文叫《兵败如山》,79年对越作战成都军区原50军150师448团被越军歼灭,作者老鱼是少数死里逃生的战士。

救了他的不是运气,而是坚持。在绝对的逆境中,如何生存?你永远都不可能清楚知道敌人躲在哪里,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活下来。
感谢亲历者“老鱼”将他们的故事告诉后人,永远怀念那些只有十九岁,甚至十七岁就战死沙场的战士们,那颗心,注定永远永远停留在了容易流泪的十九岁……

1979年3月13日,我50军第150师步兵448团奉前指之命由越南班英向北清剿回撤,在那嘎及其以北地区夜间行动,遭敌阻击,由于部队指挥员惊慌失措,指挥不当,造成542人失散(其中被虏219名),丢失各种G-U-N407件。这是自朝鲜战争180师失利后,我军历史上最为惨重的教训。(注:180师被美军包围,5000突围,其余......)


这是我在79年对越作战中所经历的真实故事。我们班9人中有5人牺牲在那接连数日的伏击、突围和遭遇战斗中,其中1人被俘。安全回国的3人是:我、王宏和陈秀颖。其实,写出这段我人生中比较重要的故事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因为毕竟是一段失败、一段令人沮丧的经历。不过我以为真实的东西永远是有价值的,在许多所谓高大全的越战故事和传奇里,我愿意写出这一段不让人振奋的述说,以还原部分可能被淹没的历史。

一、


山脚下的云雾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下山之后,道路通向一条长长的水坝。百十来米长的水坝左侧是一潭清水,右侧约5、6米高的坝下是一片略微起伏的稻田。在排长的命令下,我们全班继续用交替掩护的方式通过水坝。然后我们顺着大路绕过两个种满茶树的小山坡,那个依山而建的小村庄就清晰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二十余栋乡间民宅排列在一条大车道的两旁,干涸的路面上凸凹的车辙印变得十分坚硬。四处寂静无声,只有距村口不远处那两具腐烂尸体发出的臭味越来越浓烈。


全班停止了前进,大家细致地观察周围,不放过一丝可疑的征候。但是因为有雾,视线所及也就200米左右的范围,附近的山头被雾气笼罩着。


侯永升班长(藏族、四川南平县现九寨沟县人)示意全班仍按交替掩护的形式前进,于是9人组成的3个战斗小组,便依次向村庄抵近,在一个小组向前突进的时候,另外两个小组就地担负掩护任务。一个团部配属给我们尖刀班的火力排就紧跟在我们后面,带着重机枪、无后坐力炮等重型步兵武器,他们的任务是如果我们尖刀班遇到敌情,他们就用猛烈的火力支援我们,并为后面的大部队赢得部署、展开的时间。大部队距我们尖刀班,大致一直保持着500米的距离。


尸体越来越近了,从破烂的服装上判断是两名越南军人的尸体,高度腐败的尸体已成黑色,地面的血迹犹如沥青一般粘稠,上面落满了苍蝇。只要我处于掩护任务的时候,就用军帽掩住口鼻,以减弱那令人窒息的恶臭。


距离50米了,村庄里依然无丝毫动静,只有村口牛圈里的几头老牛在吃草时发出的声响。班长示意全班展开成散兵线接近村庄,大家起身端着枪,手指搭着扳机,全神贯注缓慢地走向村口。这时突然有一条狗从村庄里扑出来,对着我们狂吠不止,大家的心立即悬了起来。班长阮少文(云南大理人)举起微声冲锋枪,瞄着狗打了一枪,那狗受伤后哀鸣着向村里挣扎而去。


就在大家准备冲进村庄以便抢占地形先发制人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大家怔了一下,相互看一眼,当我“可能是后面部队里谁的枪械走火”这句话正要说出口时,一阵如风暴般的机枪声顷刻间响彻山谷,我们回头一看,正行进在水坝前后的大部队在毫无掩护的地形遭受到越军重火力的伏击,当时就有许多年轻战士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献出了生命。这时候大家已经明白我们是遭到了伏击,而我们尖刀班是被越军故意放过。


激烈的枪声持续猛烈,我们跳进了路边无水的渠道里,举起武器向枪声响起的方向射击。但是大雾仍未散去,我们射击的精确性自然无法保证。大家就一个愿望,希望能吸引越军的部分火力。约几分钟过后,越军的火力就开始转向我们,子弹打在板结的土地上,崩起的拳头般大小的土块象下雨般朝我们头上砸来……


这是公元1979年3月11日接近中午的某个时刻,地点位于越南高平市往南40余公里的班英附近。当时我是某陆军步兵团特务连侦察班的战士,全团第一梯队(2营)尖刀班的一员。许多年之后,我在广西旅行,在一处山野里突然闻到了一阵熟悉、沁人心脾的花香,我问当地老农打听这是什么花发出的香味?老农说这是柚子花的花香。我这时才终于知道,原来在战场上与尸体恶臭搅在一起的香味就是这柚子花的香味,那两种给人极度反差的混合味道让我终身难忘。

二、


密集的子弹在我们头上嗖嗖的飞过,声响就像敲击绷直了铁丝。这时候我看见火力排的一名重机枪手在我身旁抱着机枪发呆,我大声问他:你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在找排长。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叫他把机枪架在身后的一个缺口处,我告诉他村里没有我们的人,如果有人出来就朝他开火。他觉得我说得有理,就叫来扛支架的战士架好了机枪,向村口瞄准。我一看这哥们儿在紧张的空气里居然忘了拉枪机,我再次重拍他肩头:你子弹上膛啊!他如梦初醒:是、是的。他咔嚓一下拉上枪机。我当时感到要是越军从两个方向夹击我们,那就彻底玩儿完了。


越军的火力压得我们毫无还手之机,侯班长见状就命令大家顺着水渠转移到村旁的一间房屋后面。这时候云雾慢慢散去,周围的地形也渐渐明瞭,原来伏击的越军藏身在一处独立的小山上,那是一座典型的喀斯特山形,在山脚下,则是一片纵深达三、四百米的开阔稻田。因为距离较远,越军的阵地设置在薄雾中还是看不真切,照地形来看,应该是在山腰的自然溶洞里。只是能看到越军射出的用于指示目标的曳光弹,只要曳光弹射向何方,那几挺重机枪就会调转枪口朝目标点射击。


正在此时,我们看见有越军在村庄后面的山头活动,这一发现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越军占领村庄后的制高点,那我们就完全落入无险可守、腹背受敌的境地。班长当即下令全体轻装,准备投入抢占制高点的战斗。大家将身上携带的与战斗无直接关联的物品全部卸下,什么干粮、雨衣、攀登绳、潜望镜、伪装网、十字镐等丢了一地,当时都以为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取走物品。我是在最后一刻,因为觉得部队发放的大头菜好吃,就顺手放了一个在裤兜里。随着班长的命令,全班3个小组依然按交替掩护战术,向村庄后面的山头发起冲击。


山脚下有一百余米的稻田,我们只有涉水从稻田里冲锋。当我们离开房屋的掩护,队伍就完全暴露于越军的射界之内。越军主力阵地的火力顿时朝我们这边倾泻过来。我们在稻田里艰难地向前奔跑,还举枪向山顶射击。一时间只觉得枪声四起,特别是从后方射来的子弹在我们周围呼啸着,在稻田里激起一个个水柱。也怪我平时看军事题材文学作品过多,对身体中弹后一阵发麻的描述过于熟悉,所以我在冲锋时还一在留意身体的某个部位是不是发麻了,如果是,那就是挂彩了。


我们终于越过那片稻田,进入梯田状的旱地。在一阵狂奔之后,正好轮到我们小组担任掩护,我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组长陈秀颖(河南人)大声地叫我卧倒,注意隐蔽。我当时居然回答说:我不怕,打死算了。可见冲锋过程中体力和精神达到极限时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我们想拿下的那个山头呈浑圆状,高差不到一百米。在山顶处如果没有掩体支撑就很难形成防御阵地。正是因为我们迅速地接近了山头,并用火力钳制山顶上修筑掩体的几名越军,使他们无法在山头上立足。到最后那些个越军只有选择放弃,顺着山头反斜面的树丛撤离。就这样山头就落入我们的控制。


从这里往山下望去,那场面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在我们经过的水坝上和附近的稻田里,殷殷红色在田野上漫延,一个个渐行渐远的灵魂……


随着枪声的渐渐减弱,大家才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刚才四散的尖刀梯队重新集合在我们这个山头,并形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地。这一群体有两个侦察班和两个工兵班,还有火力排的一些人。相互打听后才知道,我们这帮走在全团最前面的人群居然无一伤亡,大家心里一阵庆幸。午后的阳光里,**们或坐或躺在山头上,等着看后面的大部队如何对敌展开攻势。也许还以为当时的局势不至于失控,在山顶的**们的情绪很快就恢复正常。大家分食手里仅有的食物,聊上几句闲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大部队对越军阵地有什么样的攻击。由于那时候的通讯工具十分落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法与上级联系,也就不清楚自己接下去该作什么样准备。


三、


记得那天有较厚的云层,太阳时隐时现,大家都感觉到丝丝寒意。想去山下取自己的物品,又怕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应对。大约是下午3点左右,我们得到指示,立即从山的反斜面下山,胡副团长等前指首长在山脚下正协调部队,需要我们去加强警卫。本来象警卫首长的任务应该由警卫排来担任,但是在战场上警卫首长的任务经常由我们侦察班来完成。这其中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和平时期首长挑选警卫员通常是找那种比较乖巧、个头适中,勤快机灵的战士来担当,但是到了战场上首长还是很清楚警卫员的基本斤两,所以在危险的关头,我们侦察兵往往就担任警卫首长的重任。在出国后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我所在的侦察2班就一直负责给团长做警卫,团长去视察各处阵地就是全班9人相随左右,寸步不离。就在前一天宣布回撤命令,我们侦察2班被任命为全团尖刀班时,全班战士流露出的情绪诸位心里肯定明白,但是军令如山,我们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


山头的布防交给了别的连队,我们侦察2班下山后就开始在一条通往不明区域的小路上设防,身后的小山坳就成为全团第一梯队的前方指挥所。这时同班的新战士饶正平被班长派去作潜伏哨,位置距我们有50多米。我们距胡副团长等首长比较近,只见副团长与几位团参谋围着地图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有一个细节我印象深刻,就是副团长在点香烟时连着两次香烟掉在地上。当然这不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当时的气氛确实让人觉得比较慌乱,在遭到这次突然的打击之后,部队连起码的应急方案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饶正平忽然慢慢地往回走来,大家正疑惑他为什么回来时,饶正平哭着说他不能一个人呆在那里,因为他感觉到害怕。班长见状也没说什么,就安排我们小组往前推进了几十米警戒。饶正平是四川仪陇县人,来自农村,长得眉清目秀,入伍前就是生产队的会计,这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就是一件很牛的事情。他的这个举动本应受到大家的谴责,但是当时大家一声未吭,都表示出理解与同情,因为这任务放到谁的身上那恐惧都可能挥之不去,毕竟大家都没亲历过真正的战争。后来我这位战友还是牺牲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还有他的同乡陈俊波,与我很聊得来的一位同班战友、一位在县城里修钟表的小伙子,也献身于那场战争。每每我想起他们的面容,我真是欲哭无泪。


四周有好些队伍在调来调去,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一会儿变来变去,大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关键是所带的食物和御寒衣物都已丢弃,水壶里的水也所剩无几。随着太阳西斜,饥饿和寒冷一起向我们袭来。


夜幕降临,指挥所要搬到一个长满竹子的山头上去,我们班仍就在山腰上形成环形防御,负责警戒。那天夜里小风一直刮着,气温很低,我身上一件单衣实在有些难以支撑,我与组长陈秀颍相距不远,我忍不住叫他过来,我说身体太冷了,能不能我们背靠背地坐着,幸许会好过一些,陈秀颍也冷得不行,我们两人就这样背对背地坐在潮湿的地上,警惕地注视着山下。


好像是夜里10点左右(我当时带去部队的一块手表,战前被排长借去了,理由是他更需要掌握时间,所以以下的时间概念都属于大致范围),我们班被集合起来,新的战斗任务是:仍然担任全团第一梯队尖刀班,引领部队连夜向北撤退。为了使部队在回撤途中不迷失方向,团里派两名作训参谋拿着地图带路。这时全团第一梯队的人员由2营和1营的非战斗人员(连队文书、司号员、通讯员等)及伤员队伍组成。胡副团长仍是前指挥长。


那天夜里天空晴朗,我们又开始了作为尖刀班的角色。队伍沿着一个峡谷缓缓而行,峡谷的谷底是一条河流。我们在前面一段一段的探路,走走停停。行进速度时快时慢。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在寒冷的夜里我依然一身汗接一身汗。从那时候开始我水壶里的水已经告罄,我们有时就行进在河边,也没时间弯腰灌一壶河水。


队伍行进到一个岔路时,在前面带路的两名参谋对道路去向有些不确定,一时难做出明确的判断。当时也在前面带路的侦察3班班长张孟福,与我等也在私底下把现地地形与地图对照了一番,觉得应该走朝右面走。这里需要解释的是,我们当时使用的地图是三十年代由英、法等国军队调制的地图,在许多山区地域的等高线都是简略描绘。


经过参谋一阵商讨,决定向左方向行进,张孟福和我等觉得方向可能有问题,但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们没有胆量提出不同的看法,没人敢承担不可能承担的责任。于是队伍选择了左边一条路继续前进,在走了2个小时后,峡谷里的山道渐渐向南转去……


四、


在遭受到第一次伏击的前一天下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直勾勾地烤着大地。山野林地十分闷热。我与同班的几位战友在一个步兵连那里讨了一些粥,粥是用压缩饼干铁皮桶架在柴火上熬出来的。我们躲在树荫下就着榨菜吃得正香,忽然听到排长在叫我们集合。我们喝完粥匆匆来到公路上,排长告诉大家,立即将公路上散落的军用品集中起来,有用的收走,没用的就地烧毁。我们看看排长的神情,大致就明白部队将有大的动作。这时团长从远处山坡走上公路,他一边走一边吩咐几位参谋要如何清理公路,看得出团长心情十分轻松。于是我们侦察排的人就沿着公路开始将沿途拾到的弹药(炮弹、手榴弹、子弹、炸药等)、军需装备等物资集中起来,还能用的就送到有关连队,一些炮弹或炸药就按排长指示塞进横贯公路的涵洞里,一旦引爆后可以切断公路。


关于部队下一步的动向大家纷纷进行猜测,到了黄昏,我们就通过警卫排的战士得到准确消息,部队将于当晚停止全部进攻部署,明天将沿营地附近的一条小路向北回撤返回国内,行进中还将负责清剿沿线附近的残敌。


这时候大家的心情还比较复杂,一方面为自己还活着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对参战时间不算长、实战经历不够丰富还存有几多遗憾。整整一周的时间,我们团在高平以南班英(地名)附近与越军几经交手,已经连续拿下了好几个由越军固守的山头,目前的位置已经是处于西线前线的最前沿。我们侦察班除为团长担任警卫之外,还进行过阵地外围潜伏、搜索可疑地域等战斗动作。大的麻烦还没碰着,但是吃不好、睡不着的问题已经把人折磨得够意思了,何况天天看着伤员、烈士被运往后方,那种刺激也让人神经老是处于紧绷状态。所以不管如何,能有机会安全回国,毕竟是一件让大家开心的事。记得那天夜里炊事班把好些像样的存货都拿出来做了,大家饱餐一顿。


半夜里,工兵班的人引爆了涵洞里的炸弹,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升腾的火云瞬间照亮了半空。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很圆,就在我们躺在猫耳洞前裹着绒衣、雨衣准备入睡时,排长带着班长从连部开会回来,向我们宣布了由我们侦察2、3班担任全团尖刀班的命令,并把行进时间和路线作了交待。记得当时大家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拿出地图,反复研究着。我当时就有几许悲壮的感觉,因为在越南北部的丛山密林里,担任大部队的尖刀班,牺牲的概率太大了。这天夜里我几乎没怎么睡觉,迷迷糊糊就到了天亮。当我们睁开眼时,却发现山林正被漫漫浓雾所围绕。这真叫邪行的,在过去一周时间里天空就几乎没有云层出现过,一到我们回撤就遇上了这样的大雾天气!


我们2班被排长安排走在最前面。我想不因为别的理由,只是我们班有两个班长。本来班里有一个班长侯永升,是一位藏族兵。在临到开赴前线之前,连里由将炊事班的老班长阮少文安排到我们班当班长,当时真的不清楚部队建制里这个双班长制是不是合法的。令人悲痛的是,这两位班长后来都牺牲了(最初被宣布为失踪)。唯一的一支微声冲锋枪由阮班长拿着,记忆中阮班长的枪法还可以,饭菜也做得不错。


我们班由排长亲自指挥着,分三个小组交替掩护前进。我们绕过一个山垭之后,山路就朝着山脚下延伸,在穿过一片香蕉林后,我们就看见那条四周毫无遮挡的大水坝……


我们原以为这一次遭遇伏击只是一次意外,万万没想到这次失败却是我们陷于大劫的开始。


五、


12日清晨,部队经过一夜的行军,来到一处狭窄的大峡谷里,行进的方向依然诡异地向着南方——与我们回国的方向南辕北辙。就在天快亮的时候,副团长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同时命令我们侦察班2、3班和工兵2个班去占领一侧的山头,控制制高点。关于这个决定,我们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知道团首长的本意:大部队平安前进了一整夜,那证明夜里的行军是比较安全的,在白天部队就干脆休息待命,等天黑之后再继续前进。但是,要让这样一支大型队伍在白天隐于山林谈何容易,所以部队的行踪很快就被越军发现,直到新的战斗打响。


我们接到占领制高点的命令后,排长就带着大家朝着陡峭的山坡攀援而行。大家也不知道这个山头有多高,只是趁着黑夜,奋力地向上爬去。这一带山脉都属于典型喀斯特地貌,地势几乎都是直上直下,好在地表植被丰富,我们就可以抓着植物攀登。天色渐渐放明,我们发现这又是一个大雾天气,浓雾里我们无法判断山势走向和高度,只有见高处就上。大致是中午11点,我们终于在一个可以俯视峡谷的小山头上形成一个防御阵地,大家利用石块修建了一些简易工事,就算基本完成制高点控制任务。但问题随之而来,我们已经无法与团首长取得任何方式的联系,是停留、下撤或做点别的什么都没有人来传达新的命令。中午时分有一个短暂时间里大雾有些减弱,我们在山头就能看到山谷里的动静,我们清楚地看见有越军在侦察停留在谷底的队伍,我们中有战士要开枪射击越军,但被排长制止,理由是别暴露目标。


大雾又重新笼罩了山头,头上的树叶偶尔会掉下一滴露水。大家躺在潮湿的枯枝败叶里几乎无所事事,大家手里基本上也没有了食物和饮水,我裤兜里的那个大头菜疙瘩就是用指甲掰成蚕豆大小一块一块的给我们班的几位战友分食。在极度无聊的氛围里,我忍不住轻声哼起了一首原南斯拉夫电影《桥》里的插曲,刚哼哼出几句还没找着调子,就被排长一瞪眼给吓了回去。山谷里间歇会有几声枪响打破沉闷的空气,但是谁在放枪,射向何处大家真的搞不明白。直到下午3点左右,一阵猛烈的枪声和炮声充满了云雾弥漫的峡谷,从动静上判断是双方大部队的直接搏杀。我们在山头上除了感觉到刺激紧张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排长坚决地要求大家坚守阵地。暴风般的枪炮声持续了约2个小时,才逐渐稀落下来,就在这时候,我们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中国军队弟兄们,放下武器吧,我们宽待俘虏!最初的一刹那间,我们还以为是自己部队的人在向越军展开心里攻坚战,但是我们随后立即明白了这时越军在向我们喊话。随着越军类似这样的喊话断断续续,我心里顿时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在我们成长过程中所看过的小说或电影里,永远是我军向敌军喊话,而且喊话的内容也如此地相似。所以在遇到越军真实地向我军喊话劝降时,我几乎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只要越军一喊话,我方就会有一阵枪炮予以还击。我们虽然没有直接介入战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越发觉得局势不妙。因为无法与团部取得联系,我们这些占领山头的队伍进入一种进退失据的境地,只好眼睁睁地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到达的新的指令。


就在天色渐暗、雾气越浓的时候,我们发现有许多人在向山头上涌来,排长下令全体战士进入战斗状态。上山的人群渐渐近了,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人,但见涌上来的人群毫无组织状态,三三两两地从四处爬上来。排长向上来的人打听山下的情况,但几个人的回答却相互不能印证。这时一位步兵排的排长抗着一挺重机枪上来,他的回答让我们吓了一跳,那位排长说:山下的大部队死伤非常严重,越军的火力很强大,部队被堵在峡谷里,X连已经差不多了,X连被包了饺子,现在部队已没有人负责指挥。那排长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一帮人的队伍钻进大山的深处。随着消息来源的增多,山下的大致情形我们也算明了了。


天色转暗,还有一些军人陆陆续续零散着从山下爬山来,个个神情黯然。看着眼下这情形,一种慌乱的情绪开始在我们中间弥漫开来,接下去该如何行动,排长与几位班长的看法并不一致。排长觉得还需要等等再说,看有没有上级新的命令传达下来,并期望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有班长却认为现在的局势已经失控,没有人会安排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还不如自己设法脱离险境。大家意见很难统一,排长就叫班长和party员战士到一边去开会。我当时连团员都不是,看着他们到树林里开会觉得他们都挺神圣的,坚信他们一定会拿出正确的方案来。我与王宏就坐在石头上背靠背的相互取暖,嘴里含着一丁点大头菜,让咸味慢慢释放。


过了一会儿,干部党员们开完会,排长向我们宣布了他们的决定:鉴于目前部队上级指挥已陷于瘫痪状态,我们侦察2、3班和两个工兵班一起(同属团特务连),组成一个独立团体自行寻求突围方式,行动与本团其他连队不发生联系。说完这个决定,排长就与几个班长去研究行动路线。我当时觉得把我们与大部队脱钩进行单独行动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但看到大部队已涣散到如此地步,而我们4个班还编制整齐、相互了解,而且武器也不错(37人中有20支折叠冲锋枪、1支微声冲锋枪、1挺班用机枪、14支步枪和排长的手枪,这在当时步兵团战士普遍还是拿步枪来说,这配备里就算火力很强了。),能自己解救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六、


夜幕完全降临,几位侦察正副班长开始轮流带着我们朝设计好的路线,在原始森林里摸黑前进。毕竟大家都是特务连的人,平时的军事训练还算过硬,大家紧挨着无声息地在丛林中穿行。记得那天夜里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长,因为我们对前方的一切浑然不知,甚至连方向的对错也没把握,漆黑的夜里又无路可寻,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在石头堆和灌木丛里几乎是爬行了一夜,在天快亮的时候,队伍开始往山下移动,这时我们突然清楚地听到越军的说话声,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还依稀见着几缕火光,前面传来口令:大家要绝对安静地通过这一段路程,因为我们不知道越军的布防情况和军力实情。队伍继续下行,但没走多远,队伍又停止了前进,前面传来的口令是原地休息待命。时间在煎熬中分分秒秒的度过,东方已露出一线晨曦。前方终于传来消息:我们的前方是一道无法攀援的万丈绝壁,没有攀登绳是部可能下到谷底的(我们的攀登绳已在轻装时丢弃)。于是后队变前队,大家又小心翼翼向山头方向爬行,回到山腰的位置。


见暂时无计可施,排长叫大家先睡一会,等天亮之后再作打算。经过一夜的行进我们本来就疲惫之极,一听见休息的指令就立即倒头便睡。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被一些声响所惊醒,睁眼一看天色已大亮。动静声是因为我们附近的树林里有许多同一个团的士兵在走动,他们相互打听自己所在连队的人在哪里,随着白天的来临让大家有机会可以找寻自己失散的队伍,并重新集合到一起。排长出去找首长去了,我们就找认识的人询问昨天的战斗经过,但是大家说得最多的是某连的某某负伤了、某某牺牲了,某某是哪儿入伍的与谁是老乡等。无聊之中我们在衣服、挎包的各个角落里搜寻,或者四处向战友讨要,把能找到的食物都吃了个干净,但是大家水壶里的水却一滴都没有剩下,这已经是我们第二天没有喝到水了。


到了中午排长回来了,他说现在已经找到了部队的首长(官职最高的好像是一个营副教导员,还有两个团参谋也参与指挥决策事宜,胡副团长当时据信已经阵亡,团副政委不知去向),以后的行动依然要由团里目前的最高首长统一指挥调度,于是我们就跟着排长向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见更多的士兵聚集在一处较为开阔的空地上,好像有数百名之多吧。各连队的排级以上干部被集中起来开会,会议传出的信息为目前我们第一梯队与团指挥部无法取得联系(当时我们第一梯队仅保存着一部2瓦电台),我们必须重新集结起来自己展开突围行动。但是最令人沮丧的是,我们在经过前一天夜里错误的行军路线后,现在已无法确定自己在地图上的准确位置,所以部队的下一步行动方向也只能是大致的目标:简单顽强地向着北方——回国的方向。关于一些会议细节我不得而知,到了下午,一直到下午会议才宣告结束。首长就站在高处大声地向周围的士兵发布会议决定:全体将士立即开始向山下某方向突围,大部队就在附近接应。首长的话音刚落,各连队领导就散开开始召集自己连队的人马准备向山下进发。不一会,山上所有的兵士就在首长的号令下,向山下出发。


那一刻出现的一幕我多年来一直记忆犹新:只见山上所有的军人在各连队领导的指令下向山下走去,全然没有任何战斗部署或各连队战术协同任务要求,大家行进速度快慢不一,行走方便的位置的人数密集,有的地方人数却稀稀拉拉,队伍里还有人喊着鼓舞人心的口号,满山遍野的军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毫无遮掩地朝山下方向一涌而下,士气倒是显得高昂,但那种混乱场面真叫人哭笑不得。好在还有人比较保持着清醒,立即向首长们指出这样的行动必败无疑,整个杂乱无章的队伍才停止了向山下的挺进,干部们又集合起来,开会。


负责通讯任务的人则全力调试电台,变换架设地点,想方设法与团部取得空中联系。到了傍晚,终于有好消息传来:我们与团指挥部联系上了,除团首长之外还有更高的上级首长关心着我们的处境,说正设法来支援我们,要我们安心等待新的行动命令。得到这个消息,整个部队情绪有些稳定,第一梯队的首长们则连夜重新研究分析现在的地形敌情,制定突围行动实施方案。而我们普通战士则在寒冷、饥饿和干渴中,度过了还算安稳的一夜。


七、


3月14日那天早上,天空虽然仍有阴云飘动,但是地面的能见度却非常的高,特别是借着短暂阳光的出没,我们在山上能看到十几、二十公里外平原地区的景色。我们清楚地看到远方的部队正在朝北方回撤,一串串车队在公路上缓慢地行进,越方一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建筑设施也被工兵们一一实施爆破摧毁。那距离应该算十分遥远了,但是耳闻目睹剧烈的爆炸声和升起的阵阵狼烟还是让人震撼不已。能看到自己的部队总算是一件令人感到宽慰的事情,我们也在四处的瞭望中大致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位于一处与平原很接近的典型喀斯特地貌的群山里,越是接近平原,山势就越发险峻。


通过电台我们得知,上级已经派出友邻部队前来增援我们(本步兵师的另一个团,后来知道这个团在遇到简单的抵抗之后,就地停止了增援我们的步伐),而我们必须在15日突围与增援部队会合,因为这是我军全线撤军的最后期限。在反复讨论之后,首长们正式下达了突围任务:我们特务连的2个侦察班和2个工兵班与1营的非战斗人员一起(非战斗人员是指连队和营部的司号员、卫生员、文书和通讯员等),组成突围行动的第一梯队,而久经战斗考验的2营则是突围的第二梯队。突围时间定为当晚夜幕降临之后。需要说明的是当时我们这个群体主要的首长都是2营的,而2营的建制还保持基本完整。


记得我们特务连的战友在听到这个安排后,都觉得不可思议,突围行动叫我们训练有素、火力强劲的侦察班打头阵可以说是天经地义,我们毫无怨言。但是把1营的非战斗人员与我们安排在一起就令人费解了,在第一波突围冲击时我们很可能要抽一部分战斗人员去掩护非战斗人员的前进,这样一来我们实际的战斗力就会削弱。只是在战场上是军令如山,很难有说理的机会,既然命令已下,那我们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那一天注定是我人生记忆里相当漫长的一天。时间仿佛是停止了,整个部队都对夜幕降临的期盼中煎熬。在连日的饥饿、寒冷和缺水状况下,加上对突围行动成败的担忧,很多战士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有人尝试喝自己的小便或舔湿润的树叶解渴;有人把不知名的草根塞进嘴里;很多人把配发的防毒面具拆卸开来(包括我自己),好奇地研究着防毒的原理,大家对于越军可能施放毒气攻击已经无所谓了;重型武器被拆散丢弃;个人所有与直接战斗无关的物品几乎全部毁弃;写遗书的人就更多了,写好后在战友中相互交换保存;一些伤势严重、不便于行走的伤员表示将不拖累战友们,自己将留在原地,与到来的越军同归于尽,气氛尤为悲壮……。侦察3班班长是个细心人,他担心还会遇到断壁悬崖,就找人收集绑腿、背包带等接在一起,形成一根二十来米的攀登绳,交给我由随身背着。


到了下午,山林里就几乎没有了任何大的动静,大家忍着饥饿干渴,随意躺在草丛或石板上,等待时间的流逝。间歇有人哼唱几句小调或争吵几声,但是很难搅动压抑的空气。


八、


我是在重庆綦江县古剑公社入伍的,当时我属于上山下乡大潮中的一员(老家在重庆市区储奇门)。在农村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是我强烈要求参军的一个主因,渴望戎马生涯也是我们那一代男青年们的基本梦想,但那时候当兵可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所在的生产队处于山高林密之地,粮食产量极低,但是种植药材却产量不错且价值高。我在一次出工时就给队员们说,咱生产队不如少种粮食多种药材,把卖药材的钱买回更多的粮食,这样肯定划算。不料这句话被一位好事者添油加醋传到了公社干部那里,这在当时就被上升了反对毛老人家的“以粮为纲”、“农业学大寨”的条款上去了。所以在公社初审时就被公社领导们义正词严地刷下来,但是军方征兵代表丁学财,(排级干部,安徽人)特别喜欢我。为啥,不就是我会办墙报、会识简谱、体育素质好会打篮球什么的。他坚持在公社会议上把我列入预备名单(而且只是排在第3预备)。


我老爸是重庆的一名老记者,在政府各部门还是有些人脉,在老爸的努力下,我在县城郊区武装部的讨论会上有幸排入预备名单的第一。只要在县武装部这一关挤掉一名在正式名单上的人我就能自动替补上去。于是这个奇迹自然就出现了,在县武装部的会议上,一名正式名单上的人被与会者认定在生产队出工太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态度有问题而被刷下来,而我作为第一替补顺利上位。那位被刷掉的知青朋友的叔叔是区武装部的头头,后来他占别的区的名额还是去了部队,而且不是参战部队。


这是应该是一次成功的开后门游戏。我报到的第一天,当踏入新兵报到处的食堂看到那一大锅可以随便糟蹋的大米饭时,心情的那个激动至今难以言表,绿皮在身的喜悦也让我好些天处于失眠状态。到了新兵连还在等正是新兵开训时谁料到所在步兵团就宣布进入一级战备,我也因为到新兵连后与带队老兵常有摩擦、又拒不参加新兵连整理菜地的劳动而被特务连副连长相中,被挑进侦察排(看来要当侦察兵一定得先学会扯淡才行)。我们没日没夜地投入军事训练,地形学、擒拿格斗、射击、战术等科目被翻来覆去的练习,伙食标准也由平时的0.48元/天大幅提升到0.86元/天,晚上则经常有关于战争的影片(记忆深刻的是美国影片《巴顿》,那时候还是作为内部电影观摩的)……忙碌之中,战争之神已经频频向我们招手。


九、


天色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渐渐暗下来,我们与1营的非战斗人员聚在了一起(加在一起也就五、六十人吧,1营的人员中有不少人手里根本没有武器,只好握个手榴弹什么的),干部们给我们再次明确了各自任务和联络方式等细节,还没等夜幕完全降临,我们突围第一梯队在众多战友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往山下摸去。谁知这次出发竟是我们与大部队的分离,第二梯队的首长没有给我们任何联络设备(连一部步话机都没有),所以当我们离开的那一刻,其实就与他们断掉了任何联系。


连续4日的饥饿和缺水,使我们的体能直线下降,如果没有事情做,我们躺在地上不愿挪动半步,嘴里干得连舌头都感觉被黏住了,但是一走动浑身还直淌虚汗。现在之所以还能继续参与突围行动一是因为军人服从命令的职责,再则恐怕就是人求生的本能在支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始森林里又是漆黑的世界,我们人与人紧挨着,小声地传递着前面传来的口令,按要求做好每一个动作,一步步往山下摸索着前进。按我们白天察看地形分析出的结论,如果我们沿着一条狭小的山谷向下到一定位置,然后翻过一道绝壁,就有可能到达地势相对平坦的地域,而这条线路越军十有八九不会设防,一旦我们进入开阔地带,越军占据有利地形的优势就不复存在,那咱们就可以真刀真枪地与他们干一回了,何况附近还有友邻部队的接应。


在夜里九点左右,我们来到一处岩壁面前。接近90度的岩壁有30多米高(高度是爬了才知道的),好在石灰岩的岩缝里还有小树和杂草滋生,可以作为攀登支点。不过要是处于白天、又无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要我们攀登这样的岩壁,那也许就没什么人敢一试身手了。黑夜中的视线不良将攀登的恐惧降到最低点,但那仍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攀登。对于有过攀登训练的侦察兵来说,这也许还好办一些,对于那些没经过类似训练的战士而言,就成为一次生死考验。我在爬到接近一半高度时,右手抓住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而我左手正试图找别的攀援点,就在我身体往后仰、石头就要脱落的一瞬间,我左手重新抓住原来位置的树根,将身体固定住了,身上的冒出的冷汗立即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大口地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有的战士就没这么幸运,在爬到相当的高度时就滑落地面,那呻吟声在夜里从山谷底部传来,令人不寒而栗。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刻你无法获得别人的帮助,你也没额外的力量去帮助他人。


我并不清楚第一梯队里到底有多少人冒死爬到了岩壁的最高处,当我爬上去时已有数人在上面察看在反方向下行的路线。这是一个狭窄的山脊,大约有3、4米宽,但操蛋的是另一面还是一处绝壁!而且岩壁光滑无植物生长,高度估计超过40米,我们准备的那条攀登绳根本就够不着底!这个发现是那天晚上行动的一个转折点,大家全傻呆呆地坐在地上,班排长们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的体能几乎到了极限,有相当多的战友到山脊上倒地便睡,对下一步行动的讨论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这里需要特别提及侦察3班的班长张孟福,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一直坚持寻求突围路线,他与排长和其他几位还愿意参与讨论的班长一起分析了一下地形,觉得原路返回山谷再往下前进一段可能能有突破天险的机会。于是排长叫大家按原路返回山谷底,这个命令在那时已经有许多人不愿意执行了。我班的副班长钱进锡(山东人)就表示不愿意再返回山谷,他说已经困得不行,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再继续走了。我反复劝说他还是一起走吧,但是没有奏效,与副班长一样看法的还有好几位(印象里留在山脊上的有10名战友以上),那时排长的任何命令已经没有了效力,那一刻我们就与他们就这样永远地分离直至阴阳相隔。副班长应该是山东淄博一带的人,记得他的口音里就是“肉”“油”不分,一如当时流行的一段相声。他是在参战前由山东某军派来支持我们部队的骨干来到我们侦察班的,军事技术非常过硬,但是在那一刻我们没能说服他及那些战友。在战后他们先是被列为失踪名单,后来就宣布为阵亡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渴望生命的一种执着,与执行什么命令已经没太大的关系。我们那些还愿意去拼杀的人,硬是顺着攀登的来路,一脚一手地缓慢移动着,回到了谷底。


这是3月14日深夜的某个时刻,我从岩壁回到地面之后能见到的景象就是这支队伍已经彻底的被饥渴和疲惫瓦解了。没有组织形式,没有指挥员下达指令,也没有人愿意谈论或打听下一步的行动。在这条被植被覆盖的乱石沟里,大家四处散开或坐或躺,无声无息地呆着,似乎在静候死神的来临。


十、


3班长张孟福这时候来找我,还一起叫上了我班的陈秀颖,张班长说,现在排长已经没有精力来指挥我们了,如果大家还想突出去只有自己想想办法。他说,现在就由我们3个人组成一个探路小组(我们并不是一个班的,只是平时还算相互了解),设法在附近探察一下,如果有路就叫大家跟着出去,如果没路可走那就是命运安排该死说不得了。张班长叫上我不为别的,那就是我入伍时的身份是重庆知青,而重庆知青的敢打好斗在四川是出了名的。


我心里其实还是恐惧死亡的步步临近,但是在老兵、老班长的鼓励下也愿意去作最后的努力。这里面还有一个背景,就是在之前入越后的一次执行战斗任务时,我也许被认为是一个怕死的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那天下午我们班接到一个命令,对大部队将经过的一段公路两侧的高地进行搜索,以防止越军偷袭。那天的太阳十分恶毒,加上四处死尸的臭味充斥,我出现了严重的中暑症状,头疼欲裂,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于是我就一直掉在后面没办法跟上大家的步伐,当搜索任务完成后,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大步地往营地回撤,根本不管我是否能跟上他们。结果是我一个人在无我军布防的公路上走了好久,我忍着剧烈的头部疼痛,还需要注意公路两旁甘蔗林里的异动,那感觉怎一个绝望了得。回到营地后副连长来看我,在问讯我的同时,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打量我没有丝毫掩饰。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基本上都是争着去执行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希望能让战友改变对我的印象。


我们3人继续往山谷下面走了数百米,发现有一段岩壁还不是太高,而且植被丰富便于攀登,张班长就叫我第一个上前试着攀援。我向上攀登了十余米,发现有可能上去,张班长见状就叫陈秀颖去叫其他的战友跟过来。于是我就这样察看着地形,挑选适合攀登的路线前进,张班长就在下面跟着。体力的严重透支令我的攀登十分缓慢,因为山顶的情况不明朗,我们相互间也不敢大声说话联络。但我爬到一处可以休息的台阶状地形时,我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过了十几分钟,我班的另一位战友爬到我身边,问还有路能继续上去吗?我说看上去还有希望。他就坐在我边上说,就怕是再次白忙。我再次往上攀登时叫他跟我一起走,他说要等等再走。他这一瞻前顾后的犹豫,最后就导致了自己被俘的结局。当我爬到距山顶还有3米左右的位置时,我停止了前进,努力地想靠听觉来发现山顶部有无异常情况。就在我迟疑的时候,1营机枪连连长也爬上来(名字忘了),他问我上面情况如何?我回答说不是太清楚。这个猛连长就毫不犹豫的先于我爬上山顶,我一看他没事就跟着爬山去。这时候我们看到的地形是一个缓坡,完全可以通过。


这时候天色逐渐明了,远山近崖轮廓渐显。令人不安的是附近还能听到越军的说话声。我试图用口哨声来传递到山顶的信息,但干裂的嘴唇根本无法吹出声来。我告诉连长,我们在此等他们出来,一直到天亮之前,连长同意了。接着上来的两人是工兵班的一个班长肖亚香(湖北人)和侦察3班的一个战士(四川仪陇人),两人上来之后就立即发现了不远处山脚下的香蕉树和挂着的香蕉。两人就说要去摘香蕉吃,我与连长都劝阻他们放弃这个念头,等大家上来后再作打算。这时又有人陆续上来,但是肖亚香与3班的那名战士坚决要下去摘取香蕉,两人说着就往山下走去。


如果你没有那5天没吃没喝的经历,你就很难相信此时他们可以置战友劝说和危险于不顾,宁愿冒着性命去摘那几只香蕉,那种对水和食物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们可以奋不顾身。这要在平时,有一位连长发话说不让他们去,两人会乖乖地蹲在原处,但是此刻这些铁定的军人条例对极度饥渴者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约束。为此,两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让越军提前发现了我们的行动,让来不及登上山顶的战友的生存希望毁于一旦。


两人走到香蕉树前刚开始设法摘香蕉(那地方距我们约200米),就被附近设防的越军发现,密集的枪声顷刻打破清晨的宁静。我们见情况紧急,立即叫接近山头的战友迅速爬上来,我们这里也有人举起武器向越军阵地方向射击。我们只看见那两人被越军的火力压制在一处土沟里无法动弹,而且越军已经开始移动试图堵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已经上山顶的人只好冲下山顶朝左边迅跑,顺着小路绕过一个小山头,努力与越军拉开距离。现在来看,我们当时的举措也许是比较消极的,但那数天来的精神与肉体上的折磨,已经让几乎所有士兵的斗志荡样无存。说一个细节吧,就在我们拼命奔跑的时候,突然发现小路上的水坑里有少许积水,大家可以立即停止步伐,蹲下弯腰,用嘴直接去喝水坑里的脏水,哪怕此刻被子弹命中。我就喝了几口那样的水,也许就是那些不知何时积在路面的脏水让我们坚持到了最后。


我们又转过一个山垭口,看见我们前面有几位越南百姓站在路边,他们顿时吓傻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见我们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几人转身就跑,其中两个中年男子还背着小孩,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来看我们,他们那眼神里流露出的绝望与恐惧令人永生难忘。也就是这样的瞬间印记深深刻在我心里,让我在后来岁月的思考中感悟到了战争的某种罪恶。


十一、


后面的枪声紧紧地追着我们,我们见右侧是一片原始森林,就立即冲了进去。我们在树丛与乱石中疾速穿行,衣服被挂得千孔百窗,四肢划痕累累,直到我们听不到越军的叫喊和枪声稀落下去,我们才停止了脚步。好一阵喘息后,我们才有精力清点一下一起跑出来的人:仅仅16人,侦察3班有6人,我们侦察2班3人,工兵班有4人和侦察排长1人,别的连队有2人,1机枪连连长和一位机枪手(是哪连队的给忘了),那机枪手居然一人扛着带弹夹的班用机枪,身上还带着两个装满子弹的机枪弹夹,这在平时是两个人的活儿,可见体力惊人。我们现存的火力配备为:冲锋枪9支、班用机枪2挺、步枪2支以及手枪2把。我们突围第一梯队的几十号人,就只有我们16人成功战胜天险突破越军的大包围圈。


一切又似乎变得有希望起来:我们人数少但行动会更灵活,火力也非常不错。大家静心分析了地形、敌情以及可能出现的变数,最后决定16人的指挥权交1机枪连连长负责,探路组由张孟福、我和陈秀颖3人组成,所有行动将在天黑以后进行,现在找一个可以形成简单防御的地方休息。


我们又往前走了约半个小时,选定一处山斜面的凹处作停留点,这里森林茂密、乱石林立,16人被分4组形成4个方向的防御。我、陈秀颖和王宏被分在靠上方的位置防御,那上方的地形是一处比较光滑的石头坡,如果有越军在上面被我们击中,身体就会滚到我们的掩体内。大家对地形进行简单改造后,就分组进行休息。


四周安静如斯,远近的鸟鸣简单清晰,偶尔有枪炮声传来也离我们很远。那时刻是如此的让人心情平和,特别是在经历了众多的磨难之后。我没有一丝的睡意,眼望着春天森林里满目的苍翠,想用过去在课堂里学的知识来分辨一下什么树种或植物分类。记得森林里有一种巨型藤蔓,主干直径有差不多30厘米,那大大小小的分支在森林错中复杂的蔓延。还有一种大树,树干需要3、4人合抱,直直挺立达40余米。到了下午3点左右,这样的安宁时光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越南军人打破……


我先是听到下面有人小声的说:注意!有人过来了!我们的神经立即绷了起来。我利用石头的缝隙往左边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越南人探头探脑、非常警惕地朝我们阵地摸索过来,距离在150米左右。在下面的战友见状轻轻地移动身体,形成一个夹击迎敌阵形,准备抓他个活的。


那越南军人渐渐走进我们,这时我们只有排长一人负责监视那人,其余的全部低头隐蔽。在他距我们3、4米远时,排长大喝一声“不许动!”附近的战友也起身用枪直指那越南军人。


排长又用越语补喊了一句:“空得动!”(不许动的意思),并用手势示意他走过来。那越南军人一脸惊恐,吓得张着嘴,他举起双手,向前走了几步,3班的张磊(四川绵阳人)和一个山东兵(名字忘却,后来得到三等功)一下子冲过去,把那越南军人按在地上,扒掉他的衣服,用绳索把他捆绑起来。由于我们中间没有人懂越语,也就无法从俘虏嘴里掏出什么军情来。此处省略N个字……


那越南军人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唯一的钱包里有一些照片和少量钱币。也不知那连长当时如何想的,就把那越军的军服穿在的自己身上,虽然后来连长又把自己的军服换了回来,但是在回国之后这个举动被上级知道后觉得有严重问题,连长被转业处理,去了四川什邡卷烟厂。其实我们都认为此举没什么了不起。


过了一会见没有别的动静,大家紧张的心态又放松下来,继续自己的休息。约一个小时之后,新的危机很快又出现了:这次仍然是一个越南军人,几乎是在刚才那同一位置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本来我们可以按前例依葫芦画瓢抓住他,我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因为心理压力增加,排长这次还没等到那人完全靠近我们,在他距我们还有20余米的时候,就起身大喊:“空得动!”其他几位战友也起身持枪对准了那人。这时候那人先是吃惊地往着我们,然后慢慢地举起双手,但是他突然伸手在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朝我们扔过来。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手榴弹,于是大家迅速卧倒。那越南军人扔过来的果然是一枚手榴弹,手榴弹爆炸之后,我们立即起身察看,那人已经拿出手枪,一边往后退一边朝我们开枪射击。这时我们数枪同时开火,把那人当场击毙。而我们这边有一位战友(山东兵,名字忘却)的面部和腿部被手榴弹炸伤,看上去还比较严重,当时就有战友为伤员进行包扎救治。


这一阵枪声很快改变了我们相对安全的处境,不一会儿我们四处就有越军行动的声音。我们全部都进入到战斗状态,打开枪机,抠出手榴弹拉环,紧盯各自负责防御的区域。这时我们远处有一个越军正着端枪朝我们靠近,工兵班的一位战士举枪一枪命中那人。又过了一会儿,我们能听到有炮弹从空中掠过的声音,那60迫击炮的声音我们太熟悉不过了。但是炮弹并没有落在我们的阵地,而是在附近几十米处爆炸了。炮弹爆炸之后,我们就听见有越南军人在吱吱呀呀地叫着什么,接着一发炮弹就离阵地更近了,我们马上明白那吱吱呀呀的叫声是有人在修正炮弹弹着点坐标。第4发炮弹就落在我们阵地内,炮弹爆炸后飞舞的弹片在空中发出金属般的呼啸,溅起的石块和树屑四处横飞。


炮弹就这样一发接着一发地伴着由远而近的呼啸落在我们阵地周围,前后越军共发射20余发炮弹,在炮弹落地的间歇,连长还不忘给大家鼓劲,他大声喊道:弟兄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大家不要被敌人所吓倒,一定要打退敌人的进攻!人在阵地在!记得连长的话语给我们极大的勇气,阵地上立刻充满了悲壮的气氛。


越军在炮击结束后,就试图向我们发起攻击,阵地的上方就响起了猛烈的机枪扫射,一时间我们头上被子弹扫落的树叶和枯枝像下雨般掉下来。我们还不时的对企图接近我们的越军进行还击。我当时就觉得这将是我人生的最后时刻,我问王宏,你最后怎么解决?王宏说他给自己留了一枚手榴弹,我当时还提醒他,还是两枚吧,可能保险一些。王宏问我的准备,我说留在最后的子弹将从我下巴处朝头顶射击。我当时还绝对真诚地对王宏说,我死了没什么,你一定得活下去。我说这话就是因为那时候王宏在家乡有一个女朋友,那个年代我们把爱情看得太重要了。


连长就位于我们的下方,在这个紧急的关头,我们看到他从钱包里拿出老婆的照片端详片刻(记忆中他老婆还十分漂亮),自言自语说了句:你自己好好的活吧。说完就撕毁了照片。在死亡真正降临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我的感受是所有的思绪一起涌上心头,你什么都在想,你什么也没想。往事如烟云在脑海里飘来飘去,无法停留在一个具体事件或人物上。我也想到自己的死会给家庭带来的伤痛,但转眼就告诉自己,到时候那将是什么样的场景,自己也无从知晓了。


在我们顽强的抵抗之下,越军无法突破我们的阵地防御,随着天色转暗,越军就慢慢停止了攻击。我们这时又发现了一个奇迹,越军的全部炮弹居然没有伤及我们16人中的任何一人!在炮火最猛的时候,我们都采用钻石缝的策略,只要炮弹不掉在背上,就会平安无事。


阵地再次陷于出奇的宁静,我自己也在极度的疲惫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我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叫我,我睁眼一看,林中已漆黑一片。我当时给吓得,以为阵地上就剩我一人了。再细细一听,是位于下方的张孟福班长在叫我,我提起枪马上就顺着声音摸了下去。


十二、


在两块大石头之间,我们16人都聚在了一起,漆黑的夜里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只是从相互语言的交流中感到彼此的位置。排长刚说了几句话就哭泣起来,他说因为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不令大家如意,使我们错过了一些逃生的机会,他感觉对不起大家,希望在今晚的行动中有所表现让大家满意云云。大家都劝说排长不要这样说也不要这样想,最后排长说出了今晚的行动安排:出山的这一段的探路任务继续由3班长、我和陈秀颖3人担任,其余的分成几个组负责掩护或断后,出山之后由他排长带路。在这个时刻,连长坚决把指挥权交回到排长手里,因为16人的大部分班底毕竟是特务连的人,在关键时刻意见的协调、行动的统一显得尤为重要。那个被越军手榴弹炸伤的战士自己本来已经决定不随我们走了,他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势很重,无法完成余下的回撤路程,怕拖了大家的后腿。战友们一再鼓励他站起来试试,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现还能走动几步,所以就改变主意打算跟我们一起回撤。3班长张孟福见我昨晚带路、和今天的表现都不错,在公开鼓励我一番后依然叫我第一个出发带路。


我当时真是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在3班长事先的一阵表扬下,我无法说出我对这样安排的不乐意,我当时不过是新兵一个,在场的班长、老兵多了去了,像这样的艰巨任务似乎还轮不上我去担任。但是我真的没有把这些说出口,因为我对16人目前的基本状态还是有所了解,事到如今,如果我们3人不去带这个路,恐怕就没有也没有别人愿意出头干这种差事了。事情已过去28年,我现在在此决没有苛求别人的意思,因为随后的一些情况完全证实了我的见地。


我与大家分别握手后,第一个朝山下摸去,其他人跟在我后面约5米,靠听我发出的轻微响动判断方向前进。我们刚离开先前的位置,越军就有所察觉,于是机枪就在我们头顶扫射。但是我们很快就悟出一个经验:只要越军机枪一响,我们就加速前进,枪声一停,我们又几乎是屏气而行。那是什么样的身体移动啊,因为我们完全不知道越军的布防位置和与我们的距离,我们只得在静静地在乱石堆和灌木丛里匍匐前进,任何过分的声响都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与行踪。就这样,我们整整爬了一个多小时,枪声才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我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往下的悬崖,黑暗里我没法看清悬崖有多深。我横着走了几步,发现有一颗靠着岩壁生长的树木。我打算靠着树木的支撑往下滑,双腿就往下伸去。那一刻我最担心的就是下面有越军埋伏,他们会抓住我的双腿把我拉下去,我几乎是随时要为幻想中的遭遇大声叫喊出来。我顺着树木下滑了近5米,双脚终于踏着地面,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地。四处观察了一下,发觉这里已经算离开了险峻的喀斯特地形,再往下就是丘陵地域,已没有多少树林,更多的是耕作的田地,在月光的照耀下地势也变得清楚起来。我呆在原地等着他们下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就是不见他们的影子。我吹了几声口哨联络他们,干裂的嘴唇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我顿时着了慌,急忙顺着树木爬了上去,上去一看,他们全在悬崖边蹲着,我问,你们怎么不下来?他们说对下面的情况不清楚,说还听到有口哨声。我生气地说道,那是我在联络你们,如果你们不跟紧一些,我就不带这个路了。


大家随我下了岩壁,我当即给3班长说,我不带路了。因为事先3班长承诺过3人每人轮流带一段路的,3班长接着就开始在前面带路,我则退到队伍的10余人之后。走队伍后面的感觉真好,前后都有自己的人,安全感充满了身心。就在我们继续前进了约30分钟时,队伍突然停止了步伐,大家安静地原地坐下,这时前面传来的信息也不甚清楚,我当时觉得前面有这么多人,有什么问题也会解决的。但是一等再等队伍都不见动静,我正纳闷,只见工兵班的一个战士(重庆合川人)骂骂咧咧地往后面走来,他说,有那么多的人在前面,为什么一定要叫他去探路?他就是不去。我问是咋回事?他说在前面的路旁发现了一个帐篷,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越军,排长就挨个叫人去探察,但是就是没有人愿意去冒险,在叫到他的时候两人争执起来,他才走到队伍的后面回避排长。我一听这话就对大家的表现感到万分的失望,但是我也不想到前面去做点什么,心里想,有连长、排长和班长等人在,如何是好是他们需要面对的事。谁知到这时3班长来到后面叫我,我回答大家不去我也不会去。他说你先去看看吧。


我在3班长的劝说下,来到了队伍的前面,3班长就指着山下方100米左右的地方说:你看,就是那个帐篷。趁着依稀的月光,那帐篷就在我们将通过的小路旁边,路的两旁坡度比较大,如果离开小路另辟蹊径反而可能惊动对方而且前进的方向也不容易把握。我还是表示不愿意去探察帐篷,因为现在我们所面临的的处境似乎已经是生机初现,大家心里或多或少的都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时候再去以个人冒险博取大家的相对安全,怎么想都有些不愿意。这真是当时心里所想的大实话。


这一来大家就僵持在那里了,我们坐在路旁的暗处鸦雀无声,没人提出新的建议,更没人自告奋勇站出来说由他带队走第一。就这样沉默了估计有半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给3班长说:像这样,我们3人一起往前走,人挨着人,如果遇到伏击要死就死在一起,别的人负责给我们掩护。3班长见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打破僵局,就答应了这个探路的方式,陈秀颍也表示同意。于是我们3人就紧挨着,举枪瞄准帐篷,慢慢地朝帐篷方向摸去。


写到这里我并没有责怪战友们的意思,我当时也不是有什么英雄气概在升华,只是自己太想活着回到祖国,哪怕有一丝机会也不愿放弃。何况没有这么多人在一起相互壮胆,我可能早就歇菜了。谁在那时候敢说“我不怕!”,那他也就是壮着胆说一句假话而已。这只是在那个特定环境里面对身临绝境的态度问题,选择就范或者竭尽全力一搏。


帐篷里并没有人。黑乎乎的帐篷里面有两个简易铺位,外面支着一口大铁锅,煮熟的米饭还剩了半锅,一个塑料加仑桶装着清水。我们先到的3位,在向后方示意安全之后,就轮着大口大口地喝桶里的水、用手抓起吃锅里的米饭塞进嘴里,根本不管是否被越军下过毒。


十三、


也许大家对一支队伍的士气低落、涣散到如此地步会惊讶不已,但是只要我们回头总结一下,看我们这支部队参战前的基本状态和准备过程,就会觉得有些东西本来就存在先天不足,在进攻战比较顺利的时候(本团有的成功战例还进入军区战例选编教材),大家都不觉得自身有什么问题,但是在局势复杂、特别是我们在陷于前所未有的困境时,那些存在于方方面面的潜在隐患自然就显现出来。


从大的开始说吧,本团在参战之前属于丙级装备,人员不满员(约全员编制的一半,如我们特务连在之前只是警通连里的一个排)、武器装备不到位、不是全训部队(军事训练只占全年时间的一小部分,其余时间主要是在师农场种田或烧砖),何况当年军队里所谓政治挂帅风气甚盛,军事技能被放到次要位置。在进入战备后(达到甲级装备),部队急速扩充,大量的新兵涌入连队(包括我哈),山东某军支援过来的老兵又面临水土和人缘关系不服的问题(闹病、不团结等)。好些干部临时被提拔,但自身的军事指挥素质却并不一定能胜任新的职务,所以边训边学是指战员共同的过程。部队当时的许多条例也不符合战时的要求,例如在越纵深境内一次执行夜间警戒任务中,我觉得附近情况比较危险,就拉动枪机上膛子弹,当即遭到某连队首长的呵斥,说必须有“子弹上膛”的统一口令后才能进行这个动作,所以我不得不立即退出子弹,半分钟后当大家都觉得局面不妙时,我们再按统一口令推子弹上膛。战前训练虽然是没日没夜的,但是方式比较传统,真枪实战的氛围欠缺。鼓舞士气的方式单一,靠读报读文件、办墙报、学唱军旅歌曲等,光英雄主义的电影就看了一堆,没有对身处战场逆境时的精神、心理分析和准备。至于装备的落后,那应该是时代的局限。


好了,唠叨这些也是给我们这些人找个台阶,那种一败再败的败兵心态绝对不是短时间就能痊愈的。我文字的题目为兵败如山(有人热心地指出说少了一个“倒”字),我自己的意思就是指部队一旦出现大面积的心理溃败,那战场上颓势很难逆转一如撼山。


十四、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走走停停,暂时没有遇到另外的敌情,在接近平原地带时我们找到了一股清冽的山泉,大家尽情地把肚子灌了个水饱,精神头有所恢复。前面出现一条比较大的岔路,在向左或是向右的问题上排长、班长们的意见出现分歧,我们把地图拿出来比划好久,意见还是未能统一。3班长建议大家投票解决,在清点票数时我们惊讶的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知去向的是工兵班的一位战士,我们分析可能是在前面路段的某个时候,队伍停下来观察地形时他睡着了。我们回忆这一路还有不少岔路,谁也没保证能原路返回找到他。于是就在场领导就作了一个决定,等他一刻钟。那一切就真是应了命运一说,就在我们等够一刻钟准备离开时,那小子居然一颠儿一颠儿的跑了过来,在经过每一个岔道时他都选择了我们走过的路!


在进入平原之后我们遇到一个村庄,村里有一座完好的吊桥,可以让我们通过那条约有60来米宽的河流。这是我们往北行进必须经过的一个要点,如果是在平时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考虑从村庄外泅渡过河,这样可能更安全些,但是饥饿和寒冷的现状使得我们不得不冒险进入村庄,利用桥梁越过河流。那是一座用竹板、铁丝绑扎的钢索吊桥,连引桥部分约有120米长(宽1.5米,距离河面3-4米)。只要我们踏上吊桥,那动静足以惊动全村的老小,何况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之下。


这次没人安排我走第一个,排长自己担任了第一排头兵的角色。我们还是用交替掩护方式通过吊桥,我大概是走的第4个吧,一踏上吊桥那桥面就晃动不止,稍不注意就有摔倒的可能,我们举着枪左右晃着几乎是小跑过桥。下桥之后因为面前有3条路,我们就蹲在离桥头不远的地上,准备摊开地图再判断一下前进的方位。就在此刻,一连串机枪子弹几乎是擦着我们的头皮扫射而过,大家完全是条件反射般地卧倒,一阵匍匐动作迅速离开桥头位置。我们心里很明白,这是越军负责桥头防御的那挺机枪在白天就锁定了射击标尺,到夜里只要有动静无需瞄准伸手扣动扳机就能用火力封锁桥头。哪知道我们过桥后因为全蹲下看地图,这一动作令我我们再次死里逃生。


过河之后,我们就看见了一条正规的公路,方向朝着北方,这时候我们终于知道了我们在地图的准确位置。虽然公路的许多设施已经被炸毁,但毕竟比山区小路走起来顺当,我们的行进速度大大加快。记得我们分成几个战斗组,相互保持一定距离,分别负责前进中左右和前后的警戒。接近天亮的时候,我们在一树丛里休息,大家商量后决定,在天亮之前,我们在离公路几百米处寻找一民居隐蔽,如果有人接近就让进去灭掉,安静地坚持到夜晚再往北前进。


东方的曙光已经勾勒出远山的轮廓,就在我们正考虑是否还继续前进时,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叫喊,我们16人立即就地滚出公路,找路边的什么地方隐蔽、朝前方举起了枪。但是我们又觉得刚才的叫喊声说的好像是中文,就叫排长说话与对方沟通。当对方再次问询我们是哪一部分的时,排长就一一如实回答,再一问对方,原来他们是41军的,就在此等待我们突围出来的人。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艰难行军,我们16人终于回到真正的安全地带。这时已经是3月16日,据说全线部队为了让我们受围的部队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回撤,把整个撤军计划整整推迟了24个小时。而那些被堵在峡谷里战友,后来好几天里分几批自行突围回到祖国,最多的有40-50人,最少的就1个人。其余的不是被越军俘虏,就是抵抗到最后,永远地将年轻的躯体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在中越交换俘虏时,本团有219名指战员在列。


十五、


最后,让我一一列出本班牺牲战友的名字吧,在我脑海里他们永远是年轻的模样:


侯永升:班长,四川南平人(现属九寨沟县?),77年兵,个头不高,专业军事技术一流,眼睛微微有些棕色。


阮少文:班长,云南大理人,75年兵,处事稳重话不多,由炊事班长调人我班长,烟瘾比较大。


钱进锡:副班长,山东人(淄博?)入伍时间不详,以军事骨干的身份由友军支援而来,有北方人的豪爽,遇事谨慎。


陈俊波:战士,四川仪陇人,79年兵,当时就在县城开钟表修理店(那个年代就算是有钱人了),出于对部队生活的好奇,才放弃优越的条件来到部队,爱笑,性格直率。


饶正平:战士,四川仪陇人,79年兵,入伍前在生产队当会计,一看就知道他是属于村里的聪明人,喜欢看书。


还需要提及的就是那位被俘的战友,是一位四川人。他在中越交换战俘回国后,因为是78年的兵,没到服役年限,就回本团继续当兵(没回特务连),直到80年底裁军时办理退伍手续。十多年之后,我在北京的一次朋友聚会上,遇到了他家乡的一位写作的人,我刚提到这位战友,那人立即就说:我知道这人,是全县唯一的被俘者。我当时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当时回到团里后,我们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就一直没与他聊过什么。


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去他老家找到他,听他述说我们16人离开之后他们后面战友中面临的处境、发生的故事。当然,如果他不愿意说也没什么,有生死之交的战友见见面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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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0 12:59 | 只看该作者
在死亡面前,性,多么不值一提;在战争面前,性,多么轻!

作者:刘亚洲


这是刘亚洲很早的一篇文章,也是一篇重量级文章,写的是战争、军人、爱与性——爱甚至谈不上,那短短的几天里,在王仁先与那女子之间,产生的只能是荷尔蒙,在死亡面前,性,多么不值一提,在战争面前,性,多么轻!


刘亚洲写得真实,有血有肉有骨头,从人性的角度写出了人性。正如法国雷恩第一大学的佛朗索瓦·罗格教授所称:“箭与火的战争,也同时是一场情感与欲望的战争。”


每次读来。依然感动,所以分享给大家看看。

王仁先(右二)和战友在作战沙盘前留影
刘亚洲《王仁先》原文


1984年,中国与邻国在云南麻栗坡老山、者阴山一带爆发了边境冲突。一批军队作家到前线采访,我在其中。


当时我正在调查军队中婚姻问题,想就此写一篇论文。到参战部队,我也侧重这方面调查。我到了许多单位,吃惊地发现:参战部队中凡有未婚妻的官兵,战前大多都吹了。有一个女大学生给未婚夫的信中写了这样一句话:“我父母说:你要牺牲了倒也罢了,假如你断了条腿,或少了一支胳膊,那怎么办?”


有一个连队进攻作战,异常惨烈,指导员等三十多名官兵牺牲。烈士遗体抬下来,指导员未婚妻的绝交信正好到了部队。连长集合幸存的官兵,当众念这封绝交信,一旁静静地躺着指导员的遗体。全连战士都哭了。

我在连队当过兵,知道战士们津津乐道女人。但在麻栗坡,情形大变,凡将投入战斗的部队,官兵均不谈女人,仿佛有约在先。只听过一件例外的事:某连组织突击队,连长和指导员争着要率突击队冲锋,争执不下,最后连长怒了:“老子是结过婚的,摸过女人!我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听到了王仁先的故事。


王仁先是某部副连长,干部子弟,人生得英俊高大。战前,与他相处了五年的女朋友离开了他。他所在的连队将作为尖刀连进攻老山主峰。他率领一个排驻在老山脚下一个小村庄里。


房东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叫阿岩,已婚,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阿岩一见王仁先就喜欢上了这个潇洒的小伙子,向他频送秋波。王仁先虽失去爱人,却也未必就看上阿岩。毕竟一个是干部子弟,一个是农村妇女,中间隔着鸿沟呢。


阿岩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子,青山咬定不松口。她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每天给王仁先做最好的东西吃;每晚为他烧洗脚水;给王仁先洗所有的衣服。她甚至在自己丈夫面前也不掩饰对王仁先的情感。王仁先训练回来,她竟能撇下正在说话的丈夫,迎着王仁先而去,为他拂去一身尘。


王仁先起初在抵抗阿岩,但随着阿岩炽热的进攻,也随着老山战事的一天天激烈是否也随着笼罩着连队的官兵失爱的阴云一天天浓重呢,总之,他的抵抗渐渐变得软弱。


6月某日,已确定翌晨进攻老山,战斗命令已发出。那一刻,连队一片死寂。王仁先来向阿岩做最后诀别。阿岩为王仁先的军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水。王仁先喝了一口,哎呀,比蜜还甜。阿岩不知道往壶里放了多少糖。她以为越甜越好呢。


王仁先的眼睛潮湿了。这时候,阿岩使用了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手段:撩开衣服奶孩子。她把整个心扉向她所深爱的男人敞开了。在王仁先心中,所有的长城轰然崩坍。他颤抖着走向阿岩。


灶里的火熊熊燃烧。他俩也在燃烧。第二天,情况突变,进攻时间推迟。凡事有第一次,就有一百次。堤已决口,汹涌澎湃。于是,在老山脚下,在村边,在树林中,甚至在阿岩家的牛圈里,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被赋予了新的内容。每次二人完事之后,王仁先总是一言不发,闷着头一颗接一颗地抽烟。而阿岩呢,则老是笑,咯咯地笑个不停。她是欢喜呢。她得到了她渴望得到的东西,一如刘备得到了天下一样。


这样的事瞒得了世界,瞒不了丈夫。阿岩丈夫向部队告发了。他没有说具体是谁。弄不清丈夫是真不清楚,还是不肯说。


发生这种破坏群众纪律的事,那还了得。部队上下极为重视,层层调查。他们在牛圈里搜到许多带过滤嘴的烟头,顿时知道是王仁先所为,因为全连只有他抽这种过滤嘴高级香烟。连长找王仁先谈话。王仁先拒绝承认此事。营长也找他,他还不讲。营长火了,命令:“全连集合!”然后请阿岩与她丈夫来指认。打谷场上,一连官兵肃立。阿岩和她丈夫来到队列前。


后来该连指导员告我:此时阿岩,全不似犯了什么错事,毫无颓丧之气,反意气飞扬。指导员说:“原来我想,她肯定会巡睃一遍后说,没有那人!这样就一了百了了。”万没想到,阿岩径直走到王仁先跟前,指着他说:“就是他!”


一霎间,空气凝固。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王仁先冷冷地望着阿岩,而其他上百双眼睛则冷冷地望着王仁先。阿岩的第二句话更令全连震惊:“我疼他!”


当地人把“疼”当“爱”讲。这是赤裸裸的爱情宣言呀。全连把目光转向她。她勇敢地与全连官兵对视,泪水渐渐涌上了她的眼眶。


三天后,团里下达了对王仁先的处分决定:降为排长,党内严重警告。又过几日,进攻开始。连队开拔。阿岩又烧了一壶放了糖的水,去找王仁先。连队不让王仁先见她。村口,部队逶迤而前,阿岩站在大树下焦急地张望。有些官兵从她身边走过时,轻蔑地议论,甚至还朝地上吐口水。阿岩均不在意。王仁先过来了,不朝这边瞥一瞥。走过去后,也再未回头。


当夜,老山鏖战通霄。火光映红了南中国的天空。从第一声枪响直到最后寂静。阿岩一直坐在村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山方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放光。丈夫拽她回屋,她不肯。丈夫气极,打她。下手极重。辫子开了,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面孔。血和泪一起淌。她整整坐了一夜。


部队攻克老山后,王仁先迅即被派到最前沿的“李海欣高地”。营长事后说:“我就是要把他派到最危险的地方。不派他派谁?”7月12日,对方以一个加强师反攻。战斗残酷到了极点。王仁先表现十分英勇,还击毁了一辆坦克。更重要的是,他利用报话机向后方炮兵报了一千多条情况,使我方大炮宛如长了眼睛。老山岿然。


数月后我登上“李海欣高地”时,仍可见草丛中白骨枕藉。对方发现“李海欣高地”上的王仁先,全力进攻。战士全部战死。王仁先打光最后一颗,对报话机喊了一声:“我走了!”遂被炮弹击中。死时二十五岁。全连在老山主峰上目击王仁先奋勇冲杀,感慨千万。他死时,大家都摘下钢盔。


老山战役惨烈现场
一个月后,连队撤下老山,又回到阿岩的村庄休整。部队刚进村口就看见阿岩。她像一株相思树似地伫立在送走部队的地方。连队官兵依然从她身边鱼贯而过,不知怎的却换了一种心情,没一个吭气。连营长都低着头匆匆而过。部队全部过完,天已冥,阿岩的身影依然在暮色中绰约。根据王仁先在战斗中的表现,团里为他报请一等功,但上级不批,还发下话来:“这种人还立什么功?”连队大哗。


王仁先被安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为他立墓碑那天,连队官兵全数来到陵园。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窈窕的女子的身影在坟前晃动。走近才看清那是阿岩。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王仁先的坟头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香烟,全是过滤嘴的。一片白,仿佛戴孝。后来他们才知道,阿岩卖了家中唯一的一头耕牛,买了十几条王仁先爱抽的那种上等香烟,在坟前全部撒开,一颗颗点燃。她垂泪道:“让你抽个够。”





我来到老山前线时,王仁先所在连队又重上老山驻守。我执意要去看望。正值盛夏,大旱。老山地区已有两个月不下雨了。阵地上疟疾肆行,军部派两个女军医带着药品与我一道上山。过了“三转弯”之后,天色渐渐变了。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当我们接近主峰时,天降大雨。好雨!万千条水柱抽打着皴裂的红土地。已在阵地上驻守一个多月的连队久旱逢甘霖,大喜。官兵们一个个脱得赤裸裸地,冲到山坡上,任凭雨浇。他们坚强的裸体白生生地,把人眼睛刺得疼。一百多人呵,那是一百多件雕塑。他们一个个举手向天,呼喊。喊声惊天地泣鬼神。那是怎样一幅动人的图画。我身后两个女军医哭了。我也一阵鼻酸。我觉得我触到了大山的心跳。





从老山主峰下来,我特意找到阿岩的村庄。阿岩不在,她出远门了。我问村长阿岩长得什么样,村长说:“阿岩是麻栗坡最美的女人。”


故事完了,后来的一个演讲中,刘亚洲引述了雨果的话:“在绝对正确的英雄主义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如今,“人道主义”这词儿我们很少听到了,甚至那场战争、那群人也被遮蔽被遗忘了,那么,就以这个故事,作为对那个时代、那群人的小小追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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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7 17:25 | 只看该作者
对越作战 真实的战争 149师老兵回忆录



我叫刘万,西安人,1978年在陕西渭南下乡插队时参军,在陆军工程兵222团一营二连当了一名工程兵战士。


1979年1月4日,正在作业的全团官兵紧急集合,召开动员大会,要从我们工程兵中抽调部分兵力加强野战部队,首长明确说:准备要打仗了!

我们团许多人写了血书,要求参加一线野战部队,我也在其中。我很幸运的分配到了149师445团3营7连一排2班,并且马上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战前训练中,补上了单兵和班组协同战斗技能,天天实弹打靶。

2月初,卫生队进入营区,给每个人验了血型。

几天后,团部下达了“剃头”命令,正式进入了临战状态!


自卫反击战在1979年2月17日早上正式打响了。

作为西线战役预备队的149师在大家急切的盼望中于战斗打响3天后的20日接到了出发的命令!

我们445团当晚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一夜无人入睡,将要到来的战斗使每个人都陷入了遐想。

火车经过攀枝花、渡口市、楚雄于23日晚8时到达昆明北站,全体换乘汽车,24日中午到达河口,进过短暂的休整。

25日天刚亮我们师就开始通过坝沙段红河上的浮桥踏上了越南的土地。


过河后第一件事就是换子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军的各种战斗用弹,全是十发一个桥夹。这种子弹发射时烟小声音也小,不用任何人多说人人都是尽量携带,只怕拿的少了。

我用的是56式半自动,子弹我带了270发,手榴弹带了8枚。连长又让我带了一个爆破箱里边有两个起爆器,几十个雷管,几卷线。我体格很棒随手又操了一根爆破筒,又往挎包里装了些罐头和761压缩干粮。


几天的徒步行军后,我师终于在3月1日投入战斗,对手就是越军王牌316A师,地点是战略要地4号桥。

战斗首先由446团接收13军阵地向4号桥方向攻击前进,当时地势对我方极为不利。4号桥前的公路一侧是陡峭的山体,一侧是深不见低的深涧,深涧对面山上直线距离不到200米的地方就是越军密集的工事群,公路和桥之间形成一个近90度的夹角,接近桥的地方是近1000米的开阔地带。而越军早已对这段公路的各点都事先进行了标定。


早上446团上去的时候,晨雾使能见度降的很低,446团上去时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连因浓雾遮挡,越军并没有发现他们。直到前峰连尖兵过桥后看见对面从雾中走出几个人在喊了口令后,对方先于我开枪,这时才发现碰到了越军,战斗从这时正式开始。

因攻击部队全暴露在公路上,听到枪声后,越军轻重火力全部开火,给我方部队造成了很大伤亡。我446团随即展开部队进行回击,经一天的激战终于攻上了4号桥阵地。


冲过桥后,446团向右继续攻击前进。446团在前面打的时候,445团在后面待命,在行军过程中特别是当446团打响后,为了早点投入战斗,在轻装跑步前进时把吃的干粮和罐头都扔了……

中午连长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几斤大米,让炊事班煮了一锅稀饭,因头天下雨柴火都是湿的所以烟有些大。


我刚拿起勺子准备往水壶里灌些稀饭,就听见一声流弹的呼啸从头顶4-5米的地方飞过去。刚开始以为是流弹,就没有在意,紧接着第二发就打在了离锅几米远的地方。这时我突然发现,离我两米远的地上露着一个82迫击炮弹的尾翼!围在锅前的几个弟兄一看呼一下全没了影子,紧接着又打过来三发但是都没炸,第五发才把锅炸翻了,好在一个人也没有伤着。

后来在师教导队学习时碰到了工兵营的“专家”,问起了他们在4号桥挖的那几发炮弹为什么没炸。他们说那仅仅是越军太紧张,引信少上了半扣,过后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后怕。其实前面打的那两发12.7机枪弹就是越军在发现炊烟后在进行测距。


3月2日,天刚亮时我们445团开始投入战斗,8连主攻,我们7连为副攻。
在通过桥前那1000米开阔地时前一天战斗的惨烈给每一个人的心灵都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平地上足有一公分厚的血浆!和伤员丢弃的各种装备,446团打过去后对面的越军火力依然很猛烈。

以前只是在小说里看到描述枪声像“炒豆子”一样,那一天我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你根本无法分清是谁打谁,也分不清是什么枪只看见子弹打在公路上弹起的灰足有20公分厚一层,就像一层雾一样!

我们只能在公路边一条50公分深的水渠里匍匐前进,背后的挎包上都被打穿了。


4号桥是一座双桥,公路和桥有一个90度的弯弯角外侧有一个大约400平方米的洼地冲过来的有300多人都集聚在那里,对面山上的越军各种枪支如雨的子弹死死的封住了公路和桥面,如果越军这时用炮向这里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团长上来后大声命令“往上冲!”刚冲上公路的前几个人瞬间就被打倒在地。我和7、8个战友快速冲过公路,身边不断的有战友倒下,当时什么也不想了只知道风一样的向前跑!


紧随我们身后8连河北籍连长陈大树带着8连冲上去了,我们7连紧随8连之后攻击前进。

冲过两个弯道后前边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不一会就看见8连的一个排长满身是血被抬下来了,紧接着就看见8连长也被抬下来了(陈连长中弹两发,腋下,后背各一发,非常庆幸,他活了下来。)指导员也被抬了下来,那雪白的脑浆伴着鲜血带给我们的震撼很久都不能平息.......(他也还活着!)


8连正面进攻受阻,连长命令一排从桥对面右侧向敌占山头攻击。我排从山体右侧攀岩而上,在快接近山顶开始与在战壕中的越军展开了对射,战壕前越军清理了几十米的射界不容易接近。

在双方互投手榴弹时,我决定从左侧摸上去打他们的侧翼。

当我向左前方跑了30几米时突然感到前方灌木丛有响声,我赶快卧倒举枪瞄向有响声的地方。灌木丛中就冒出一个越军右手提着一挺56式班用轻机枪。我扣下了扳机,第一枪就把那个家伙打倒了,没松气半自动10发子弹我一气打了9发!剩了一发不敢打了,因为不知道那个家伙死了没有留一发保险一些。我绕着从侧面摸过去一看,他身上都打成了马蜂窝了。

这是我打倒的第一个越军。我随手把半自动一背,提起轻机枪绕到战壕时才发现越南人跑路的功夫绝对一流。


我第一个跳进战壕向前冲时走的都是有水的地方,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爆炸声原来后边的战友踏上了地雷。他们走的是没水的干地方,在占领山头后打了三发信号弹告诉团里山头已被我占领。

因为越军刚撤,走不远,排里命令我班继续向前追击,刚过了一个小山头就看见7,8个越军架着两个伤员在小路上跑,没有人下命令,全班同时举枪开火只跑了一个。


全班在下山时突然又遇到从沟里上来的40多个越军,班长一声令下全班一起开火,顿时打的他们死伤狼藉,向沟里逃去。

刚下山发现前面一个越军的机枪火力点,封锁了前进的道路,火箭筒手被打伤,我抓过火箭筒带了三发火箭弹利用地形摸上去把他一弹干掉了。

不过里面有几个人没有时间去看就在我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沟对面的一个越军火力点开火打倒了好几个战友。


突然一发曳光弹带着红色的尾巴从对面射过来。原来是越军不小心在弹链上混入了一发曳光弹这才暴露了目标。

我方火力支援这时也上来了,沿着公路排了足有二十几挺重机枪,9挺14.5双联高机还有九辆62式坦克一起开火。

不知打死了多少敌人,只看见六名活着的越军没命的跳出来逃跑。炮兵出身的左副营长伸手抓过一门82迫,用简便射术一手扶炮管一手装弹,炮弹飞过去,正打在越军中间,六个都没跑掉。


坦克部队往前开的时候,坦克兵挥手让我们上了坦克。走了一会后,我看到对面山上还有越军活动,就抓过坦克上的高射机枪打了一个点射。

坦克兵听到枪声把坦克炮调过来也向对面山上射击,打过后我感到坦克上不安全就把本班战友赵明全一起叫下了坦克。

公路前方是一个急转弯,转弯处的山体直上直下,足有八九十米高。有一辆坦克刚一转过弯,车上搭载的五名战友就被一个越军倒打火力点的机枪打下来了,五人中就有446团团长的儿子曹辉。


发现火力点后,九连一个叫吴兆祥的陕西兵从山的右侧爬了上去。

上到半山腰时被越军发现,投过来一枚手榴弹爆炸的弹片在他的后腰开了一条大口子。但是陕西的愣娃带伤坚持冲了上去,先投了一枚手榴弹炸死一个、伤一个,又冲上去抡起配发的开山刀硬是劈杀了一活一伤两人。吴兆祥就这样打掉了那个三人火力点。


当天中午,我七连接替八连成为全团的尖刀连。

一排走在最前面,过五号桥后,快接近六号桥时,我远远的看到了对面山上有新挖出的土,大家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起来,同时加快了行军速度。

这时对面山上有些淡淡的烟出现,战友赵明全也看到有人活动。

一串子弹擦身而过,这时才听到枪声远远的传过来,我身后的几个战友已经被打倒在地。

连长命令三班长卢昌明带全班从右翼的一个缺口冲上去。我和二班从左翼上。三班刚冲到缺口时,越军的几个火力点同时开火。卢班长和战士董少科等几人当时就被密集的弹雨扫中倒地。在把阵亡和伤员抢下来后,战斗处于胶着状态。

陕西富平的战士张满全,发现了一个土坎上有越军一个12.7高机班共五人在离他只有十二三米远的地方整修工事。张满全扛了一具火箭筒爬了过去,当时他也不管火箭筒的安全开火距离就发射了。五名越军和机枪立刻被炸成肉块和零件飞上了天。而他自己也被爆炸气浪冲下了三米高的土坎。这又是一个典型的陕西愣娃英雄,可惜的是他在后续战斗中牺牲了。

因为地形原因炮火无法有效支援,使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枪声也渐渐的停息了下来……

这时是三月二日下午五点多。


三月三日,我连决定强攻,经过激战终于打垮越军通过了六号桥。我们开始向沙巴方向挺进,上午十一时许我和一排终于看到了沙巴县城。

这时我看到了一条被炮弹炸开的污水管道,从管道破口处流出一股带着刺鼻臭味的污水,水中还能看到像线一样细的红色虫子。几天没喝一口水的我们,满嘴都是水泡,根本顾不上恶臭和虫子,一涌而上脑袋挤脑袋一头扎下去就喝了起来。我喝了几口抬头喘口气,再低头想喝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这次喝水的经历直到现在,我一见到掏下水道就会想起来。


喝完污水后向前走了五十米后出了那条小土沟。突然发现在我们前方几十米远的路上,有一辆汽车和十几名越军正在往车上搬东西准备逃跑。

我们只上来了五六个人,情况出现突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起举枪就打,这时半自动火力差的缺点暴露无遗,只打死了五个,其他的都跑进了山上的林子里。我回头再看那些喝水的战友们还在继续喝水,头都没有抬一下。实在是太渴了……


天快黑时,暗藏的两门越军加农炮突然向我们开火,我团战士杨建章为了引开越军炮火毅然发动汽车引开敌人火力,用自己的牺牲为大家争取到了宝贵的两分钟,战后他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四日晨,师炮团的一门加农炮上来了,对敌展开了炮火压制,首轮炮击就把昨天那两门炮打哑了火。但越军没有动用的第三门炮突然开火,使我方一个炮班除一名新兵外全部牺牲。我方用火箭炮齐射才把越军的炮火全压了下去。


在这次炮战开始前,我和同班战友铁木措一人拿了一个缴获的望远镜爬在炮兵旁边十几米远的山包上向黄连山垭口方向观察。

天亮了才一会的功夫炮击就开始了,铁木措没能下来……

铁木措是一名藏族战士,手榴弹投的又准又远。

打四号桥一个火力点时距离五十多米原地投了两颗手榴弹,一颗从射口投入,一颗从五十公分宽的通道投入。在山上和越军互投手榴弹时我们的三个人给他一人供弹。真的很可惜。


三月四日晚上,我们从新寨退回了沙巴县。因为后勤没能跟上,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只能发动大家就地取材分头寻找食物。

沙巴在法占时期是一处疗养胜地,半山腰修了很多法式别墅。法国战败后,此地成了越南领导人的休闲圣地。每个别墅前都有一个小鱼塘。

几天没吃了,也不管那么多了,活鱼不会有毒吧,用手榴弹炸他娘的!两颗下去,水面就漂起了一大片两三斤重的大鱼。

我们找了一个铝盆,又找出一罐猪油,生火炸了一堆鱼,吃一口鱼舔一口从住户家里找来的块状土盐,就这样在沙巴一待就是三天。

因为沙巴距离河内只有一点路程,且一马平川,非常适合我军机械化大兵团展开。越军也深知这一点,河内已经开始了全城全民动员,准备拼死防御。所以,这几天基本没有战斗,我们只是修筑了一些防止越军反扑的环形阵地。越军当然不傻,在山里打不过,在平地上肯定是送死!


几天无战事。

八日晚,我部接到撤军的命令。我七连作为全团的后卫,走在全团的最后。

我部在大路上走了三个多小时后,到晚十一时,部队转入了山间小路。这时班长高自强发现南京兵赵明全不见了,就叫班副带队跟随大部队继续后撤,班长叫上我回过头去找战友……

借着星光我们一路摸去,走了一公里远,才看到赵明全一个人躺在路边。原来他得了急性肠胃炎,拉的已经虚脱……

大部队已经看不见了,走小路容易迷路。我和班长一合计,决定走大路,即使与越军散兵遭遇,也知道要向哪个方向冲。

我们两人一边一个架着他向祖国的方向走去……


我们就这样在大路上摸黑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决定在一个无人村休息一下。我们先找了间房把赵明全安顿好,一个人警戒,一个人找了个盆子烧点开水。天快亮时我们继续赶路,上午十一点终于看到了红河,眼望河那边飘扬的国旗,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三个人相互扶着走过了浮桥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上岸后看见有几间房子墙上挂了块牌子一看是河口邮电所,门口有一个自来水龙头,跑过去就大口喝了起来,我们已经十几天没喝过一口干净水了!

在我们洗脸时,邮电所出来一位四十几岁的女同志问“你们是不是从前边下来的?”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回身从房子里拿出一串大香蕉,三人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頓香蕉大餐。


吃饱了,也安全了,也实在是走不动,多少天都是在战斗状态中度过的,这时精神一松下来眼皮再也睁不开了,倒头就睡在院子里……

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来,于是拿起枪和装备上路了。走了几十米,路边有一个米线店。老板一看就知道是从前边下来的,叫道“兵哥来吃米线”。

三个人身上那有钱呀!我们便和老板开玩笑“没钱!手榴弹换行不?”老板一听笑了“不要钱,打个条子就行,有人会给”……这是我这一生中最香的米线。旁边杂货店的老板也上来问要不要香烟?那还用说嘛,也打个条子拿了三盒大重九。应该说地方政府的支前工作做得是很细的。

远远的看见我团高机连的汽车拖着一台14·5高机过来了,赶紧搭车回到驻地。


一到连队先向连长报到,中午炊事班做了一大锅腊肉炖粉条和大米饭,吃了饭以后全连集合点名,只有77人。而出国前全连共有138人!以后陆陆续续又有43人从医院归队。十八位年轻的战友为了祖国献出了他们的生命!全师一共阵亡400多人。他们永远留在了云南的烈士陵园里。


在驻地休整到四月中旬,边境一带已经比较平静。我师返回四川眉山的原驻地。一路上沿途百姓把成捆的甘蔗和各种的水果往车上扔,有一个化工厂的工人们拿着整脸盆的冰棍拦住路往车上送……

途中休整时,部队整编,班长调任了三班长,而我则成为班长并入了党。


我仅以此文,悼念那些逝去的兄弟。并向所有参战的战友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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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14:42 | 只看该作者
65年前被张治中逼出来的毛主席最富激情的演讲



       这是毛主席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开幕词,时间1954年9月15日,全文630字,题目《为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语言精炼、内容丰富、高屋建瓴、气势磅礴、鼓舞人心、催人奋进,是一篇伟大的历史宣言书,也是毛泽东最富激情的演讲录音。
  致辞结束后,毛泽东特意走到时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的张治中先生面前,对他说:“你胜利了。”原来,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幕前,当张治中得知毛泽东不准备在开幕式上讲话后,他就找到周恩来和彭真提出,建议毛泽东在开幕式上讲话,但毛泽东拒绝了。于是,张治中就直接写信给毛泽东,信中写道:“这次人大会议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人民大会,您是国家主席,开幕时是主持人,怎能不讲话?”过了两天,毛泽东找来张治中,说:“就只你一个人希望我讲话!”张治中说:“不,不是我一个人,全体代表,全国人民都希望听到您的讲话。”即使这样,他仍不愿意发表讲话。但到大会开幕时,毛泽东除了主持会议之外,还发表了讲话,而且是如此充满激情与力量,这令张治中喜出望外。后来,毛泽东对张治中说:“本来不准备说话,只因开幕式我是主持人,不能不说几句话,谁知一拿起笔来越写越多,就成了一篇讲话了。”
       也多亏了张治中的此次“胜利”,不然大家就不会聆听到开幕式上毛泽东那一句句振奋精神、鼓舞人心的话语了!

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毛泽东致开幕词


各位代表!


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今天在我国首都北京举行。


代表总数一千二百二十六人,报到的代表一千二百十一人,因病因事请假没有报到的代表十五人,报到了因病因事今天临时缺席的代表七十人。今天会议实到的代表一千一百四十一人,合于法定人数。


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负有重大的任务。


这次会议的任务是:
制定宪法;
制定几个重要的法律;
通过政府工作报告;
选举新的国家领导工作人员。


我们这次会议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这次会议是标志着我国人民从一九四九年建国以来的新胜利和新发展的里程碑,这次会议所制定的宪法将大大地促进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


我们的总任务是:团结全国人民,争取一切国际朋友的支援,为了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为了保卫国际和平和发展人类进步事业而奋斗。


我国人民应当努力工作,努力学习苏联和各兄弟国家的先进经验,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互勉互助,力戒任何的虚夸和骄傲,准备在几个五年计划之内,将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经济上文化上落后的国家,建设成为一个工业化的具有高度现代文化程度的伟大的国家。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是任何敌人也攻不破的。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
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我们有充分的信心,克服一切艰难困苦,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共和国。
我们正在前进。
我们正在做我们的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伟大的事业。


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全中国六万万人团结起来,为我们的共同事业而努力奋斗!
我们的伟大的祖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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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1 13:05 | 只看该作者

金门战役解放军为何惨败?

继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中,国民党军队主力付之一炬,人民解放军又渡江取南京、克上海,稍事休整,1949年7月上旬入闽,毛泽东命令第三野战军以8个军的兵力投入解放台湾的备战中。8月,发起福州战役,解放福州。10月,发起漳(州)厦(门)战役,解放漳厦地区及滨海一些岛屿,金门顿成一座孤岛。金门是台湾的桥头堡,历史上郑成功、施琅攻取台湾,都以金、厦为出发地。金门在国民党手中,进可封锁内陆,退可屏障台湾。金门若在共产党手中,台湾海峡的交通线便面临极大威胁。

金门守军为李良荣的二十二兵团,该兵团既非嫡系,又是累败之师,其下二十五军于淮海战役第一阶段重创于碾庄,军长黄百韬自杀,五军则全歼于淮海战场陈官庄。此时的装备已不如解放军,编制也不齐,为着军饷,号称一个兵团,实则仅弱旅两万。隔海虎视的,却是三野第十兵团,兵团司令员叶飞,号称“小叶挺”,善战、多谋、常胜。这两年多来,十兵团平山东,扫淮海,跨长江,克福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1949年10月泉州召开的兵团作战会议上,叶飞意气风发地说了四个字:“此役必胜!”一位老前辈对几十年后来此调研的刘亚洲说:叶飞在老虎洞宴请厦门地方领导,用筷子指菜盘,道:“金门就是这盘中的一块肉,想什么时候夹,就什么时候夹,跑不了。”说毕大笑,豪气溢于言表。此前几日,作为闽地的最高军政首长,他在任命了一系列地方干部的同时,还任命了一位金门县长。

刘亚洲在日后写出的《金门战役检讨》一文里认为,叶飞选择二十八军打金门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理由一,在十兵团中,二十八军善守不善攻,甚少攻坚任务,多是打阻击战;理由二,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在上海治病,政委陈美藻治理福州,参谋长也不在位,军中只有副军长萧锋一人,既当爹又当娘。做此决定仍然是出于叶飞的轻敌。叶飞对萧锋说:‘看来大陆再也不会有什么大仗打了,你们二十八军就扫个尾吧’。 10月20日左右,二十八军向兵团呈报了攻打金门的作战计划,叶飞因处理地方事务太忙,竟没有看一遍,遑论研究、修改,便批准。大战将起,因敌情不明,特别是离开了广东潮汕地区后行迹扑朔迷离的胡琏十二兵团动向不明,萧锋有些犹豫。叶飞在电话中说:‘只要上去两个营,你再掌握好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


10月24日深夜,离厦门仅有5.5海里的金门海面,吹着微弱的东北风。突然,一阵剧烈的隆隆炮声,划破了宁静的黑夜。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十兵团以三个隶属不同建制的团约9000多人的第一梯队,分乘300余艘大小各型机帆船,向金门驶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刘亚洲始终不明白萧锋怎么排了个这么古怪的阵容,“不像是啃骨头,倒像是喝稀粥”。后来二十八军一位老领导向他道出原委:萧锋也认为此战必胜,胜利后必有缴获。他的指导思想是“照顾本位,最后抓一把”,希望各部队都能在最后的胜利中分摊点实惠。于是,除了兵员来自不同的师以外,明明船只紧缺,第一波只够载运9000余兵员,有些船上却装了不该装的东西:主攻团的几条船上载着大量新印制的人民币,据说是准备用来庆功时大把花销的。另一个团的船上装了风浪里颠得嗷嗷叫的肥猪,也是准备用于庆功宴的,还有船上堆着小山似的办公桌椅,以便战斗结束后新政权马上可以开张……

更让后来军史研究者吃惊的是,三个团的兵力登陆,竟没有一名师指挥员随同登陆指挥。而且,当时解放军基本上是旱鸭子,二十八军也不例外,原系渤海军区的老底子,主要战斗员均是山东人,多数战士头一遭见大海。一团长竟说:“谁在海里放了这么多盐,那么咸!”

海岛作战,守方处孤岛,临绝地,唯有死战求生,别无他途。但李良荣再做困兽斗,仍不足以化劣势为优势。让叶飞、萧锋手中情报大大失灵的是——

二十二兵团8月驻金门后,李良荣急电正在高雄训兵的陆军训练总司令孙立人,请派新军增援。孙立人即命二一师师直属队和六一、六二团约7000人船运金门,配属二十五军。在金门校阅二一师后,李良荣写信给孙立人:“二一师的精神纪律及战斗技术,均为今日部队中的最优越者,金门有此一师,乃敢夸言稳固,此皆吾兄忠诚及智慧所得之结果。”

而胡琏的十二兵团,更是让叶飞、萧锋等人不明就里。

胡琏居然能在败逃之际征兵十万

胡琏,原名从禄,又名俊儒,字伯玉,陕西华州人。1907年出生于一个贫寒农家。黄埔四期毕业,与谢晋元、张灵甫、唐天际、刘志丹等人同学。军校毕业直接参加北伐,其后,参加了新军阀混战,多次立下军功。1943年5月,所辖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守备湖北宜昌石牌要塞的核心阵地。很快日军攻陷宜昌。25日,日军在石牌周边集结了两个师团、一个旅团,其中有被称为“钢铁猛兽”即日军在中国战场唯一纯野战部队的第十一军,一共10万兵力正面扑来。恶战在即,胡琏当夜修书五封与家人作别。信中写道:“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并无他途……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也足慰……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

十一师是陈诚“土木系”起家的底子(土木系将领主要出身于国民党军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因“土”拆开为“十一”、“木”拆开为“十八”故而得名——笔者注)。战斗打响后,陈诚电询胡琏:“有无把握守住阵地?”胡琏当即回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石牌要塞保卫战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漂杵,一方志在必得,一方拼命死守。29日,胡琏对团长们发令:“从明天起,我们将与敌人短兵相接……战至最后一个,将敌人枯骨埋葬于此,将我们的英名与血肉涂写在石牌的岩石上。”在战斗最激烈时,战场上曾经三个钟头里听不到枪声,并非双方偃旗息鼓,而是双方在进行最原始、最血腥的冷兵器格斗——刺刀搏杀。由于守军众志成城,日军久攻不下,士气顿挫瓦解,31日晚,日军开始卷旗掉头东逃。而胡琏,国民党军史评价他有张灵甫的“悍”,但无张灵甫的“骄”;其“忠”不比黄百韬少,其“谋”却比黄百韬多。

此役后,胡琏被授予最高青天白日勋章。次年,奉调到重庆蒋介石侍从室,并很快升任第18军军长,该军成为公认的国民党五大王牌部队之一。淮海战役中,国民党第十二兵团被中原野战军7个纵队包围在宿县西南双堆集地区,动弹不得。南京为十二兵团空投物资,官兵都说:“投这些东西不济事,最好把胡琏投下来。”胡琏再度出山,专机送到战地。黄维为兵团司令,胡琏为副司令。可惜这回大局已定,独木难支,该兵团4个军11个整师10万余人大部被歼, 黄、胡二人乘坦克分头突围,黄所乘坦克阴沟里翻船,被解放军俘虏。胡在爬上另一辆坦克时被手榴弹炸伤,顾不得包扎,一头扎入坦克夺路狂逃,方向却是逆行——沿途解放军部队虽诧异于这辆奇怪的坦克,可谁也没料到里面就坐着被毛泽东称为“狡如狐,勇如虎”的胡琏……

胡琏身负重伤,辗转送上海虹口天主堂医院。由于救治及时,从他的背部取出大小弹片32块,有几块与肺、心“仅一纸之隔”。几乎病榻还未卧热,蒋介石一纸急电召去南京。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后,国民党主力消耗大半,被挤到了墙角的蒋介石,在匆匆询问了胡琏几句伤势情形后,嘱他速去浙江、福建、江西三省招兵买马,为国民政府的撤退保驾护航。蒋又手令国防部,予胡琏三个军的编制,再将新到的美援武器中,拨足其三个军的装备。国防部即任命胡琏为第二编练司令,下辖第十军、第十八军、第六十七军三个军,兵源补充计划,除收容旧部外,指定该部由浙江、福建两省各征兵三万人,江西省征兵一万五千人。

在浙闽两省,胡琏唇焦舌敝,话带血丝,却毫无头绪,在这风雨苍黄、山河剧变之时,或前面已有部队在本省补充了兵员,再行征召绝无可能;或以人心浮动,本土保安都猝不及防,哪有兵员可征召外遣?或是各级政府徒有衙门,已无政令可通,难觅办事之人。总之一句话,请胡司令自行征兵,别无其他办法。后遂赴南昌,原国防部参谋次长、陆军中将方天,不久前正调任江西省主席,方天与黄维、胡琏同为黄埔前后期毕业,自基层起步,又先后担任军、师的长官,袍泽情谊深厚,彼此信赖不移。石牌保卫战后,任十八军军长的方天,与其所属十一师师长的胡琏,同获青天白日勋章。在方天主持下,赣省各级政府磨盘般沉重地运转,然政令效率仍存。方天说:本省虽已有第三编练司令官沈发藻所辖二十三军、七十军沿赣江人口富庶地方补充新兵,但你如能想出好方法,在本省再征到兵员,我鼎力支持!

胡琏喜出望外,因其熟稔唐代府兵制,即提出一甲一兵的构思。一甲一兵,就是以“甲”为基层单位,每甲十二户共推出一丁当兵,服役两年,期满再推一名入伍以换旧丁。在其服役两年里,未出丁之十一户人家,一起襄助入伍丁之家属。每县幅员大小不等,以最小的县计算,出兵千余人当无问题,可达到一县一团。而军、师、直属部队之兵源,由人口大县充实。如此一团之兵属于一县,语言习惯、饮食起居一样,彼此或友或邻,均可互为照顾,融为一体,而且家庭亦因上述关系,对其出征子弟音信易通,减少牵挂,实乃唐代府兵制精神可为今用。

方天认定其具体、完善可行,即指示下面全力协办:在江西东部的抚州、上饶地区的21个县,实行每甲一兵,每县一团,三县一师,九县一军。并派赣北师管区司令唐三山,全力协助胡琏部执行征兵事宜。

总体上看,21个县实施顺利,从召开征兵动员大会始,到戎装入营终,各县均未超过一个月。此外,方天指示省政府建设厅将其属下交通局的近百辆大小汽车,电讯局的八十余部独立电台,连同工程技术人员及其三个月的薪俸,一并交给胡琏。三个军扯起了十二兵团的新旗,一边进行训练,一边离赣入粤。在潮汕,方天又交给胡琏原江西10个地方保安团(三个师)和省交警总队,再加上抗战末期由江西知识青年组成的青年军二八师、沈发藻在江西已征召的二十三军、七十军等,江西共有10万余人陆续赴台。

刘亚洲的分析

此前的8月17日,解放军第十兵团即叶飞兵团攻占了福州。9月10日,其主力南下,环伺金门、厦门。另解放军七个军横扫浙江,指向舟山。广州当时是国民党政府临时避难地,已是帷灯匣剑,危墙之下。原准备第十二兵团赴广州解围,但东南军政副长官罗卓英衔长官陈诚之命,认定对党国命运台湾才是长久大计,决意抽调第十二兵团一部分兵力赴金门布防,胡琏即以第十八军应命。胡琏将其作战行踪潜藏很深,先令第十一师转进厦门,并以十二兵团的名义上街游行,迷惑解放军后,随即增援大嶝岛作战。十八军所属的四十三师、二十八师,共八个团的兵力,则于10月8日在汕头秘密启航增防金门,第十九军乘第二船队,滞留海上,后也改航支持金门作战。第六十七军则赴舟山增防。

解放军攻克厦门后,并未发现十二兵团踪迹,自认为胡琏好虚张声势。10月24日,胡琏又向蒋介石发出电报,佯装十二兵团还在海上,请求撤回台湾。这份电报被解放军截获,叶飞正在召集兵团会议最后落实当晚进攻金门战事,情报处长将这一电报的情况报他,他说:很好,看来现在是最好的攻击时间了,一来胡琏兵团还没有上岛,二则李良荣兵团还没撤走,上岛不至于扑空。金门战役遂于当晚仓促发动。

虽满弦顺风,趁潮靠岸,但隔岸炮击火力有限,此岸又密布地雷,最先在垄口登陆的解放军二四四团死伤惨重。其地雷之多,几十年后联合国统计,以每平方公里数量计,继柬埔寨、中东之后,金门是世界上布雷最密的地区,以至于到了1970年代,岛上许多地方仍须有防雷的警示。

随后,解放军二五一团、二五三团,在古宁头到林厝间强行突破,向纵深猛插,连续攻陷古宁头、北山、南山、林厝、浦头、湖尾等村落,以及观音亭和东一点红等重要据点。在有“金门之熊”之誉的M5A1型坦克装甲部队及空军支持下,国军全力反击,将解放军逼退至古宁头附近的南山、北山、安岐村一带村落,展开激烈的巷战。彼此都上了刺刀,银光雪弧连天跳跃之中,双方逐屋争夺,寸土必争,生死总在分秒毫厘之间。

此时,解放军急需第二梯队支援,并调整战法,但国民党海军司令黎玉玺亲率太平舰赶来,在古宁头西北海面,猛烈轰击了搁浅在此的解放军船只。天亮后,国民党空军野马式战斗机群又飞临金门上空,开始轮番俯冲,以机枪和火箭向解放军阵地猛烈扫射攻击。另有数架则飞到海边,向解放军残存的赖以接运援军的船只投掷汽油弹,引起熊熊烈火,足有几十米高,将全部船只烧得一干二净。海面上满是不得不弃船又不得不爬上海滩的同志。大陆这一侧看得清清楚楚,遥见对岸战况之惨烈,手下部队虽多,却唯有望海兴叹,指挥所里急得团团转的萧锋,时有困狮般的狂吼长啸……

至26日凌晨3时,解放军唯有一营兵力登陆增援成功,且只有轻火器,无法与守军坦克相抗,再次被逼回古宁头村一带。拂晓后,胡琏抵达金门,在湖南高地亲自指挥作战。随后集结岛上国军所有部队,在战车战防炮猛烈轰击下全面出击,逐步收复各村落和高地据点。

27日8时30分,国军对古宁头阵地发起最后总攻,潮水一般的敌人从三个方向涌来。顽强抗击到最后的解放军五十名官兵,弹尽后,威武不屈,集体扑向大海。国军用机枪疯狂扫射,海面一片殷红。少顷,海滩上,一团团红红绿绿的新版人民币,随海风翻卷,洒落在触眼可及的尸首上。在一条烧得几成焦炭的大型帆船里,发现有烫毛羊肉半边,油炸花生米一桶,烧酒一大坛,白米一大包,显示解放军约有当夜登陆、次日即在岛上用早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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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金门战役中被俘的解放军

在此次国民党战史上被称为“古宁头大捷”里,历时三昼夜、前后共56小时的战斗中,解放军官兵全军覆没,无一返回对岸,亡者三千余人,伤残、被俘者七千多人。国军伤亡三千多人。清点战俘时,国军原以为必可俘得共军一两名师长,结果仅得隶属不同军、师之五名团长。让人慨叹不已的还有,一对亲兄弟在血污狼烟的古宁头相见,一个是等待嘉奖的勇士,一个却是即将被收押的战俘,四目相对,泪如泉涌。原来兄弟俩早几年一道被国民党征兵,内战中弟弟被俘,参加了解放军,才有了这样一幕。1952年,解放军被俘的三千余人被分批遣返大陆,回来后一律被开除党籍、军籍,遣返老家种地。一部分人被定性为叛徒而遭判刑,“文革”中更是饱受折磨,纵是做农民也不能幸免。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苦战三天,受苦三十年。”此次战役的总指挥叶飞,则自请处分,“但毛泽东原谅了他。他的地位始终未受影响”。(刘亚洲 《金门战役检讨》,2004年4月14日爱思想网)

如今已经是解放军上将的刘亚洲,透过金门那场远去的血火硝烟,目光精进,更是看高一层:“毛泽东是一位大陆战略家。他可在陆地上将蒋介石八百万精锐鲸吞,但金门战役却败了。与其说败给蒋军,不如说败给海洋。自那以后,悠悠五十载,解放军兵锋再未染指台湾海峡。”

从1949年2月至次年春,国民政府窘困得连国防部保密局这样的要害单位都开不出薪饷,但这一天硬是划出了白花花的30万现洋,装成几个麻袋,由时任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的蒋经国带上军用专机。小蒋在1949年10月26日这天的日记中记载:“……复至最前线,在炮火中慰问官兵,遍地尸体,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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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金门古宁头战场上的蒋经国

蒋介石落泪

金门获胜的消息传到台北,两夜无眠的台湾省主席陈诚,心中一块巨石訇然落地。

1948、1949两年里,香港《新闻天地》杂志创办人卜少夫,一次在上海、一次在台北采访了陈诚。他注意到,同为浙江人的陈诚,虽是蒋介石的爱将,33岁就当上军长,抗战后晋为一级上将,凭着其才干和受重任的程度,一向有“小委员长”之称,爱屋及乌,蒋介石甚至将干女儿谭祥(谭延的女儿——编者注)嫁给了他,但陈诚其实是一个枯燥的人,过着一种清教徒式的生活。他没有朋友,只有上司与下属;没有娱乐,整天埋头工作,大概唯一的嗜好就是吸烟。金门开战那一晚,他书案上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东方大白,他用冷水抹了多遍熬成一团红丝的眼睛,又刮去青茬茬的胡子,然后穿戴齐整,流星大步,走向台湾光复四周年运动会的主席台,宣布各项竞赛开始。

蒋经国从金门回到台北,即去草山公馆,报告父亲:“金门古宁头大捷了,这一次我们全胜了!”

人如其名的蒋介石,一向不轻易流露情感,此刻他流泪了。他太需要一次胜利,给自己这个风雨飘摇的政权注入一支强心针。

不得不诀别大陆、落荒台湾的蒋介石,在1949年日记中无数次自省:“一年悲剧与惨状实不忍反省,亦不敢回顾。”最令他感到苦痛且悔之已晚者,乃“军队为作战而消灭者十之二,为投机而降服者十之二,为避战图逃而灭亡者十之五,其它运来台湾及各岛整训存留者不过十之一而已”。也就是说,尚存忠于他且可以指挥的部队,不过是大陆时的十分之一。

许多昔日信誓旦旦的国民党要员,已把台湾视为一个“等待爆炸的火药库”。1949年10月10日,在香港的亲国民党人士为纪念“双十节”而举办的酒会上,出席者仅十余人,为首的还是民社党的伍宪子和徐复观等人,场面之萧条,可称之为“门可罗雀”。这年夏天,国民党中宣部很不容易凑了一点钱,在香港办了一份《香港时报》,每天只印5000份,其中一半以上寄赠在港避难的国民党前官员和香港的社会名流,这些人却避之唯恐不及。而当时一些国外报纸谈起“中华民国政府”时,总不约而同地加上“垂死”的形容词。

就连蒋介石本人,虽觉草山青峰翠谷,秀蔚天成,又有常年不息的汩汩温泉,而行馆原是日据时代日本糖业株式会社的高级会所,专供本国军政要员来台度假享用,但来台暂栖于此,总有点“落草为寇”的味道。他遂下令将草山改名“阳明山”,以表其崇信和效法明代哲人王阳明。

“古宁头大捷”,终让蒋介石有了一股中气说:“这是我们革命转败为胜的开始,是我们第一次把共匪的军队打得全军覆没。”“古宁头大捷”,亦使他的目光从梦魇般的1949年拔出来,他说:“从今以后,我们要在反共复国的基地,把三民主义好好地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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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战役之后,胡琏(中坐者)在指挥所接受新闻记者的采访

陈诚的感慨

金门之战后,在台中,胡琏和即将解散的江西省政府作了交接,后者的代表是建设厅长蔡孟真。随十二兵团到台、历经暴土烽烟还完好的汽车约有90辆,独立电台70部,随后,蔡孟真将它们连同工程技术人员,一并移交给行政院。当即,汽车成了行政院各部委的第一批公务用车,独立电台由台湾省警备司令部接受,200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则大多卸下战尘、又筚路蓝缕,成为岛上交通建设、开拓东西横贯公路的先驱力量。尤令人触目的是,在一场大迁徙还未结束,一切都显得仓促、简陋的台岛,往日大陆的一些省主席,不少的军师长,茕茕只影,或两手空空来到岛上,什么黄埔一期二期,什么中央委员、国大代表,总有一大堆。可谓“将军贱如狗,政客满街走”。一些人已沦为在街头摆地摊,卖旧物,代写书信文扎。这时,随江西省政府迁台的省属裕民银行,还给中央党部上交了4万元现洋,及大量乌金属,大大扩充了刚开办的裕台银行的资本金。国民党靠着裕台银行,此后陆续办了棉纱、火柴、印刷、液化石油经销等企业,并投入证劵交易业,由此形成日后庞大的、终为世人诟病的党产。

时任行政院长的陈诚,对此深为感慨,称道方天“世上能有如此品格高尚、操守清廉者,确属罕见”。夫人也是江西人的胡琏,日后在一篇纪念金门之战的文章里写道:“正气在江西。”

大仗后,胡琏两度担任金门防卫总司令。在其运筹指挥下,这个原本风沙强劲、亘古荒凉,只见稀疏的茅草与菅芒花随风摇曳的小岛,打桩声、开钻声、浇灌声、号子声、军歌声……通宵达旦,迷宫一般的地下战备坑道,充满肃杀气氛的海岸阻隔桩、各种军事伪装和防御工事一一竣工,成为今人凭吊冷战历史中不可或缺之场景。

唯一让今日游客感到寂寥之处的是在林厝村一带。原来这里有几千人口,大仗之后,这片田野的番薯、花生长得格外好,而鸡鸭猫狗却纷纷离散,避之不及。夜深时分,有磷光片火在夜幕里穿过,且偶有秋虫般凄凉如水的“咻咻”声断断续续响起。

1953年,胡琏下令在金门最高的太武山建“国民革命军公墓”,以安葬三年来在金门因公或遇难逝去的国军官兵。其后,又在林厝村建有将军祠一座,祠后一个大坑内集中收有岛上当年匆匆处理的解放军阵亡官兵的几千具尸骸。

应该提及的是,美国军队在二战时官兵们就有了可称为“生死牌”的识别标志,即在一块统一定制、可吊在脖子上的铁牌上,铭刻有个人姓名、年龄、血型、家庭居住地等信息,以便战地负伤时有效抢救,阵亡时辨认身份并很快通知家属。但我们至今为止,包括20世纪80年代初在西南边疆打的那场战争,中国军队都没能给士兵配上正规的身份识别标志。有军人说:“这说明我们尊重个体生命的意识还很落后。”(刘青松《一辈子的战争》,《读库》1203卷)

2012年12月的一天,笔者自台岛至金门。当日,在《金门日报》原总编辑李开福伉俪的陪伴下,在蔼蔼薄暮中去了林厝村。先拜将军祠,这祠简陋、低矮,鲜有施主香客来的痕迹。在台位上一泥塑的古装将军前供上香火,深深地鞠躬三回。又转去祠后,已经看不出是一个无名大冢了,叫不出名的各种灌木蔓藤早将其深深地掩盖了起来,好似一个痛彻心扉的母亲,紧紧地怀抱一个渐渐失去体温的孩子,直到冷却,尘归尘,土归土……顿然,酸楚扑鼻袭来,潮热扑心压来,有无泪之泣,有无号之啕,多少前尘往事拍上心头!

倘若洒出去的血泪能够收回躯体,倘若岁月能够像影碟机一样前进与倒退,中华民族还会兄弟相阋、手足相残吗?

作为职业军人的胡琏,身上的每一块伤疤,都留下了20世纪上半叶我们民族重大历史事件的烙印。1964年,胡琏卸下军职,出任“驻南越大使”。8年后,免职回台任“总统府”战略顾问,并晋升一级陆军上将。他晚年爱好文学和历史,喜读古书,1974年附读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研究宋史和现代史。在抚卷扪心之时,对于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他是否也有“无语问苍天”之慨呢?

1977年6月,胡琏因患心脏病在台北逝世。遗体以海葬形式安息在澎湖列岛海域。此后,金门有“伯玉路”,“伯玉亭”。(胡琏,字伯玉——编者注)

那些大多被胡琏带到岛上来的江西十万子弟,近些年绝大部分的萦魂绕魄,也随他们的司令飘零去了海角天涯。早期有太武山国军公墓,以后成家者由家属安葬,单身者多葬在台北郊外的六张犁公墓。1970年,同乡袍泽在这个墓园内建了一座江西省籍国民党老兵的合葬墓。坟冢多经修葺,墓廓齐整,显然有后死者经年到此凭吊祭扫。

如今,十万江西子弟的身世音容,早已消失在渐渐凋零的亲人心中,亦失踪于历史。只有在六张犁墓园和金门太武山国军公墓,放下恩怨,放轻脚步,才能听到这数万年轻魂灵的乡思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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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1 13:19 | 只看该作者
长征时张国焘与毛泽东“两个中央”的激烈交锋


本文摘自《张国焘的这一生》,少华著,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沉醉在进军川西平原幻梦之中的张国焘以为胜局已定,胆大包天地给毛泽东下了一封最后通牒,用命令的口气宣布了四点“决定”:甲、此间已用党中央、少共中央、中央政府、中革军委、总司令部等名义对外发表文件,并和你发生关系。乙、你们应以(称)党北方局、陕甘政府和北路军,不得再冒用党中央名义……


       1935年6月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在四川懋功地区会师后,为了统一指挥两大方面军作战,中共中央召开了著名的“两河口会议”,会议决定由张国焘任红军总政委、中革军委副主席。但张国焘反对中央关于红军北上建立川陕甘苏区根据地的决定,开始了分裂党和红军的活动。
   
    毛泽东预言:南下是绝路。张国焘断言:北上不拖死也会被冻死。分手后,双方展开了新一轮宣传战,都把争取的目光投向对方的军事将领。

  军中弥漫着愤怒的情绪。

  一样的激愤,不同的内容。

  党中央为张国焘顽固坚持南下方针和依仗武力的军阀作风而愤慨。9月10日,中央在北进途中,发布了《为执行北上方针告同志书》,指出:“南下的出路在哪里?南下是草地、雪山、老林;南下人口稀少、粮食缺乏;南下是少数民族的地区,红军只有减员,没有补充。敌人在那里的堡垒线已经完成, 我们无法突破。南下不能到四川去,南下只能到西藏、西康,南下只能是挨冻挨饿,白白地牺牲生命,对革命没有一点利益。红军南下是没有出路的,南下是断路。”

  第二天,中央用简洁的文字和强硬的语气,命令张国焘立即率左路军北进:“(甲)中央为贯彻自己的战略方针,再一次指令张总政委立刻率左路军向班佑、巴西开进,不得违误。(乙)中央已决定右路军统归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同志指导,并已令一、三军团在罗达、俄界集中。”

  对于在最后关头同意南下的右路军将领,中央抱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宽容心理,即使是在分手之后,也始终采取了有别于张国焘的争取政策。就在中央率军北上的当日,中央政治局专门给徐向前、陈昌浩发出四点指令:

  (一)目前战略方针之唯一正确的决定,为向北急进,其多方考虑之理由,已详屡次决定及电文。

  (二)八日朱张电令你们南下,显系违背中央累次之决定及电文,中央已另电朱张取消该电。

  (三)为不失时机的实现自己的战略计划,中央已令一方面军向罗达拉界前进,四、三十军归你们指挥,应于日内尾一、三军后前进,有策应一、三军之任务,以后右路军统归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同志指挥之。

  (四)本指令因张总政委不能实行政治委员之责任,违背中央战略方针,中央为贯彻自己之决定,特直接指令前敌指挥员(党员)及其政委并责成实现之。

  右路军前敌指挥部则为自己蒙在鼓里和被丢下而愤懑。陈昌浩的情绪表现得最为激烈,他下令召开紧急会议,写信傅钟、李卓然:“赶快回来,中央夜里秘密开走了,去向不明。他们丢下我们‘开小差’,用意何在?飞速来议。”中午时分,陈昌浩主持召开右路军前敌指挥部紧急会议,他的脾气暴躁至极,大骂“中央‘右倾’、‘怕死’!丢下右路军‘逃跑’了!”许许多多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会开到黄昏,他宣布南下,口号是“打回通南巴!”要政治部对部队进行动员。

  傅钟听他杂七杂八地发了半天火,也没有听明白,私下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

  陈昌浩负气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们还有几个军,自有出路!”②

  与陈昌浩负气狂躁相比,徐向前表现得更为矛盾、苦闷和无奈。他没有发言,即使是开会的时候,也是躺在门板上,不住地叹气。在接到中央要求徐、陈立即跟进的电令后,他彻夜难眠,偷偷地哭了一场。他在回忆录中披露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接着,中央又来电报要我们带着部队北上。并说:中央已另电朱张取消八日南下电令。陈昌浩决心南下,骂中央是“右倾机会主义”啦,“逃跑主义”啦。我想,是跟着中央走还是跟着部队南下呢?走嘛,自己只能带上个警卫员,骑着马去追中央。那时,陈昌浩的威信不低于我,他能说会写,打仗勇敢,又是政治委员。他不点头,我一个人是带不动队伍的,最多只能悄悄带走几个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和部队在一起,走着看吧!

  其他右路军高级将领大多处于懵懂之中,他们一方面想弄清事变的内情,另一方面主张采取内外有别的态度。李先念率部回到巴西时看见墙上到处贴着攻击中央北上的标语,对陈昌浩说:“这是内部的事,为什么捅到外边,公开贴标语?”陈昌浩肝火正盛:“你懂什么,少管闲事!”

  张国焘更是暴跳如雷,他为党中央和一方面军脱离了控制而恼火。张国焘在与陈伯钧的谈话中,曾不小心透露出他的如意算盘,就是:通过强调军令的严肃性,用总部控制所有武装力量,然后通过自上而下的党内斗争,逐步统一中央的思想。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他以嘎曲河涨水为由,拒绝北上;利用徐向前、陈昌浩不忍分割四方面军的心结进行摊牌,强迫右路军南下;然后利用兵力和人数占多的优势,彻底开展党内斗争。正当每一步都按预定计划向目标靠近时,突然间,他的主要对手在夜幕下消失了,像一只飞鹰破笼而出,冲入云霄,随之而来的懊丧、烦躁和肝火可想而知。

  9月12日,他在给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李富春转呈中央的电报,把滔天怒火倾泻到毛泽东、张闻天、博古、周恩来、王稼祥身上。他一连质问毛泽东5个问题:

  “据徐、陈报告,三军撤去脚丈寺、班佑警戒,并秘密开走,次日胡敌反占班佑。三十团开班佑,在途与敌相遇,团长受伤,伤亡百余,贯彻战略方针岂应如此?”

  “红大已分裂,剑英、尚昆等均须(在)逃,兄等未留一人在徐、陈处,用意安在?”

  “兄等走后,次晨胡敌即知彭德怀部北窜,……党中央无论有何争执,决不可将军事行动泄之于敌!”

  “诸兄不图领导全部红军,竟率一部秘密出走,其何以对国际和诸先烈?”

  “弟自信能以革命利益为前提,虽至最重要关头,只须事实上能团结对敌,无不乐从,诸兄何以至此?”

  张国焘的五问,隐藏着五个潜台词:我张某人忠心为党,只要有利于团结,无不乐从,你们为什么意气用事,不以革命利益为重?你们放弃职守,率领一部秘密出走,怎么对得起上级领导机关(共产国际)和地下的先烈?你们名曰执行自己的战略,不留一人一枪于徐、陈处,这不是分裂又是什么?你们出走之后丝毫不顾及友邻安危,造成红三十团团长及指战员百余人伤亡,这与纵敌伤友有何区别?你们前脚走,胡宗南立即知道了消息,并相应进行了兵力部署,乘间得利,是不是你们泄密还未尚可知!

      张国焘一口气送出了“出走”、“分裂”、“泄密”、“纵敌”、“伤友”等帽子。每顶帽子,都可以置毛、洛、周、博、王于死地。

  随后,张国焘又直接发电给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李富春,指责毛泽东等人“不图以战胜敌人为先决条件,只想转移较好地区,自欺欺人”,他预言“一、三军团单独东出,将成无止境的逃跑,将来真会悔之无及”,“诸兄不看战士无冬衣,不拖死也会冻死”。电报要求一、三军团“速归来受徐、陈指挥,南下首先赤化四川,该省始终是我们的根据地”。

  这两封电报都是张国焘单独署名,因为朱德反对南下,拒绝在电报上签字。

  俄界会议通过《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认为张国焘有可能北上,也有可能拒绝北上,为此,党中央在俄界发了八封电报,等候了3天,望眼欲穿。(略)

  面对开除张国焘党籍的呼声,毛泽东表现出大政治家的智慧与克制,强调不把事情做绝。他不开除张国焘的党籍、不对张国焘做组织结论、不把张国焘的错误传达到军级以下干部。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张国焘反其道而行之,攻击中央,开除毛、洛、周、王、博党籍,免职查办杨尚昆、叶剑英。

  是做情绪的主人,还是做情绪的奴仆?毛泽东与张国焘作出了不同的选择。

  “刘瞎子,你不用喊,你的罪状也不小!几十万红军,你们总司令、总参谋长都搞到哪里去了?!还想指挥我们,让我们北上去送死,不上你的当!”围攻的人又把攻击的目标转移到刘伯承身上。

  刘伯承也不含糊:“我同意北上,从全国形势来看,北上有利,南下是要碰钉子的。薛岳、李抱冰并没有走,往南走就会碰到薛岳和川军,打得好可以蹲一段,打得不好还得转移北上。”

  会开了一天。在张国焘的操纵下,中共川康省委扩大会议通过决议,指责“中央政治局一部分同志,毛、张、博、周等同志,继续他们的右倾机会主义的逃跑路线,不顾整个中国革命的利益,破坏红军的指挥系统,破坏红军的团结,实现逃跑”,表示拥护南下进攻路线。决议还提出用纪律制裁开展党内斗争,声称对“在斗争中不愿意执行党的进攻路线,经过斗争和教育仍不转变的分子,应当予以纪律制裁,使党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

  这天晚上,张国焘回到总部,又遇到前来要求调动工作的陈伯钧。陈伯钧反对四方面军部分干部对党中央和红一方面军采取谩骂、轻视的态度,于9月12日给张国焘写了一封长报,谈到目前党内纠纷问题。张国焘不予答复。陈伯钧遂于13日到总部面候张国焘,直到深晚才得以见面。回来后,他把谈话内容写在日记上:

  下午在总部闲话。晚又去总部请求解决我的问题。后王树声等同志向我提出很多问题对我进行斗争,如,此次中政局,一、三军北进问题,五次围剿及突围问题,提拔工农干部问题,目前中央领导的改造问题,当时我均有答复,不过,对重组中央问题,尚须思考,不能随便。最后总政委意见,决暂调我回总部休息,等斗争解决我的态度后,再分配适当工作。

  从这段文字记载可以看出,张国焘已经开始为“重组中央”制造舆论,并且在高级干部中混淆视听。9天后,陈伯钧被撤去军参谋长的职务,发配到红军大学当教员。

  川康省委扩大会议前后,张国焘还主持召开了“党的活动分子会议”、“党团大会”、“干部大会”,参加会议的人数达到数千人。

  9月15日,张国焘以总政治部的名义发表《大举南进政治保障计划》,继续攻击中央的北进政策:

  “一、四方面军两大主力的会合,使主力红军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大大增加,增加了我们大举消灭敌人的优越条件。可是由于中央政治局中个别右倾分子的逃跑路线,断送了我们大举北进进攻敌人的时机。右倾机会主义故意迟延我们北进中必要的准备工作。目前北方天气渐寒,草地不易过,敌人在我们的北面已集结相当兵力,碉堡已完成一部,北进是显然不利的。”

  “因此我们目前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大举向南进攻,消灭川敌残部,在广大地区内建立巩固的根据地,首先赤化全川,这是消灭蒋介石主力、赤化川陕甘的先决条件。右倾机会主义的向北逃跑,完全是夸大敌人力量,在敌人的进攻面前张皇失措,对战胜敌人失掉信心,不相信在西北有创造革命根据地的可能……必须坚决执行党的进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逃跑路线,才能顺利完成我们南进的战略方针。”

  9月17日,张国焘发布南下的命令,提出“大举南下,打到天全芦山吃大米”的口号。左路军和右路军中的四军、三十军分别由阿坝和包座南下。

  四军和三十军第二次穿越草地南下,沿途所见,均是第一次过草地牺牲战士的尸体、宿营地、丢弃的物资,甚至还能看到少数迷失方向困在沼泽中的战士。李先念对他们说:“你们能走还是跟部队走吧,在草地里没有出路,会饿死冻死的。”

  路迢迢,野茫茫,雾沉沉。沼泽张着大嘴又吞噬了右路军四分之一的兵力,红三十军由8个团减到6个团,其他各军减员均在25%以上。。

  旧骨新尸,触景伤情,徐向前一路上无语,只对李先念冒了一句话:“我就不明白,红军与红军闹个什么劲!一个北上,一个南下究竟哪个正确,我也搞不清楚!”

  10月初,红四方面军移至卓克基,张国焘导演了“黄袍加身”、自任总书记的的一幕。红八十八师政委郑维山问李先念:“张国焘成立个中央,怎么比我们成立支部还简单?”(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围攻、谩骂、威胁和暗算面前,朱德坚决不与毛泽东分家。他不仅要像大山一样顶着狂风浊浪的攻袭,还要行使“母鸡”的职能,保护陷入孤立之中的一方面军干部。他的斗争策略令张国焘无可奈何,称之为“讨厌的航空母舰”。

  张国焘为人处世的特点,徐向前看得最为透彻,曾有一段入木三分的描述:“张国焘是个老机会主义者,没有一定的原则,没有一定的方向。办起事来,忽‘左’忽右。前脚迈出一步,后脚说不定就打哆嗦。”

  在另立中央这件事上,张国焘也是开始气壮如牛接着就心里打鼓,一直不敢对外宣布。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第二中央完全是自封的,既未按党章经民主选举产生,又没有向共产国际报告,得到批准。那时,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一切重大问题的决定,必须经共产国际批准、认可方能生效。

  共产国际欣赏与否,在当时党内斗争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由于这层原因,张国焘对于中央领导人一直有两种态度。他忌讳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才能,但并不怕他们,觉得自己有能力与他们周旋;他瞧不起博古、王明等人,却忌讳他们与共产国际的亲密关系。谁都知道,王明、博古是共产国际的“宠儿”,斯大林是不会轻易否定他们的。


张国焘挂起第二中央的招牌后,深怕被斯大林和共产国际否决。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朱德的工作,争取得到他的支持。

  朱德被国内外公认为中国“红军之父”,在政治上的地位和分量独一无二。

  所有的人,包括国民党和蒋介石,都把中央红军称为“朱毛红军”。从1928年井冈山会师到1935年,在长达7年的征战岁月中,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多么险恶的形势,朱德与毛泽东从来没有分开过。军中有句兵谚叫做:“朱不离毛,毛不离朱。”这次毛泽东、党中央突然率一、三军团先行北上,实在出乎朱德的意料。起初由于张国焘进行消息封锁,他一时也弄不清其中的原由。

  他的妻子康克清私下悄悄地问:“听说,毛主席他们单独北上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德也是满怀疑虑:“情况一时弄不清楚,我们只有一条,相信毛泽东和党中央。如果不是必要,他们是不会这样做的。”

  随着事情逐渐明朗,特别是随着张国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朱德心里更亮堂了,明白自己将走过一段风雨交加、泥泞难行的苦旅。他后来回忆说:

  那段时间张国焘造反,我们当时的处境很困难,但碰到困难有什么办法呢?坚持吧。

  他那几天想叫下边互相打架,下边有人要打架,我反对。我对他说:我们现在是如何支持下去,下面再打架,就活不下去了。要不要命?我们都要命。我威胁他,打架被阻止了。

  毛泽东选择了理智。在俄界会议上,刚刚从虎口脱险的中央领导人非常愤怒,叶剑英、杨尚昆等人都主张开除张国焘的党籍。毛泽东摇着头说:“还是希望他们出来。你们这样做就做绝了,开除了张国焘的党籍,后面没有文章可做了。要知道,张国焘虽然已经没有共产党员的气味了,但他还控制着四方面军啊!”

  正是投鼠忌器,毛泽东才继续称张国焘为同志,不对他做组织结论,只把他的错误传达给党内不到二十人。

  毛泽东尽量不把事做绝,张国焘反其道而行之,惟恐事做的不绝。他把与中央的分歧向全军将士公布,掀起批判毛、洛、周、博“逃跑主义”的浪潮,其目的是把四方面军指战员全部拖入内争的旋涡之中。

  从左路军回到阿坝开始,张国焘忙着对部队将士“洗脑”。他对原来隶属红一方面军的五、九两个军团特别不放心,除了多次叮嘱担任两个军团政委的黄超和周纯全立即加紧“党内思想斗争”外,还亲自到军团做工作。在五军团,军团长董振堂请他讲讲毛儿盖会议精神,意在提醒他注意一、四方面军的团结。

  “毛儿盖会议根本就是一次错误的会议,有什么好讲的。”张国焘板起面孔训斥道,接着,大骂毛泽东和党中央北上是“逃跑主义”,而南下建立川康根据地才是“正确路线”。

  有的指战员小声地议论,说川康均为少数民族地区,语言不通,文化落后。

  议论被张国焘听到了,他指着背后喇嘛庙经幡上的一些藏文符号,唾沫四溅地厉声问道:“是谁说这里缺少文化?难道这些不是文化吗?这些不是文化是什么呢?你们自以为文化高,那就念给我听听,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国焘越说越火,咒骂戴小五角星军帽的五军团战士都是“尖脑袋”,装满了“机会主义思想”,要肃清脑壳里面的“毒根”。

  9月13日,张国焘召开中共川康省委扩大会议,命令川康省委、省苏维埃政府、法院、保卫局、妇女部、青年团、反帝大同盟、工会、戒烟局派人参加,甚至连儿童团的小孩子都被要求到会。会议的规模很大,到会的人很复杂,有高级干部、红军战士,还有十五六岁的儿童团员。

  会场设在格尔登寺大殿内,经过了精心布置。会场旁边一个戏台子上扯着一条醒目的横幅,上面写着“反对毛、张、周、博向北逃跑”。

  会议开始前,张国焘请朱德坐到主席台居中的椅子上。

  “你是主持人,是唱主角的,你坐你坐。”朱德坐到主席台的一边。

  张国焘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就坐,宣布开会:“同志们,今天的会,大家一看标语就明白了。10日凌晨,右路军发生了令人愤慨的不幸事件,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等人私自率领一、三军团向北行动,破坏了中央和红军的一致行动。他们开溜时既不报告,也不交防,导致敌人乘虚而入,我红三十团遭到重大伤亡!”

  会场顿时哗然。台下什么表情都有,张大嘴惊愕不语的,不敢相信小声交谈的,按捺不住大声斥责的,挥舞拳头高叫要制裁的……

  “他们为什么要开溜呢?”张国焘自问自答:“因为他们害怕敌人,要逃跑。他们说北上抗日只是借口、托辞、幌子,想逃跑才是真正的目的。毛儿盖会议是错误的,北上是行不通的,还是要南下,建立全(全)芦(山)雅(安)根据地,相机向四川发展。”

  不明真相的与会者被张国焘煽动起来,高呼口号:

  “反对北上,拥护南下!”

  “制裁逃跑分子!”

  “北上是右倾逃跑,是自取灭亡!”

  “跟着张主席,打到成都吃大米!”

  会场十分嘈杂、喧嚣。各方面的代表轮流上台发言,都很激动。整个会场上,保持冷静态度的只有朱德、刘伯承。

  朱德像座山一样,稳坐在主席台上,平静地听着别人发言,时而翻翻面前的一本书,时而看看激情燃烧得喝水解渴的张国焘。他的身份独特,表情冷静得反常。这一点引起与会者的注意。一些人起哄,要求朱德表态与毛泽东划清界线。朱德根本不予理睬。


“总司令,你可以讲讲嘛,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怎样?是南下,是北上?”张国焘亲自出面,催促他表态。

  朱德摘下眼镜,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望着台下,缓慢而清晰地说:“中央决定北上抗日是正确的。现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我国的东三省,我们红军在这民族危亡的关头,应当担起抗日救国的责任。北上决议,我在政治局会议上是举过手的,我不能出尔反尔。我是共产党员,我的义务是执行党的决定。”

  张国焘语气严厉地说:“总司令,你必须正面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必须承认毛泽东他们北上是逃跑,必须与毛泽东划清界线!”

  “我再重复一遍,中央北上抗日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决不会反对!”朱德毫无惧色。

  有的人气坏了,冲着朱德嚷道:“既然你拥护北上,那你现在就走,赖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

  刘伯承实在看不过去,挺身而出:“现在不是开党的会议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朱总司令?”

  这时他又搞了个“中央”。我说:要搞,你搞你的,我不赞成。我按党员规矩,保留意见,以个人名义做革命工作,不能反中央。一直和他斗,我们人少,但理直气壮。我们的办法是,他搞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工作,只要革命,总会到一块的。

  张国焘精心组织了多次针对朱德的围攻。从单独谈话到几个人做工作,从小范围的座谈到大会批斗,从针锋相对的正面交锋到迂回曲折的感情投资,恳求、劝谏、谩骂的口沫几乎汇成了海洋。但是,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来者是什么人,无论劝说的理由是什么,朱德以不变应万变:态度和蔼,耐心解释,坚决拥毛。

  张国焘派人找朱德谈话,要他写文章反对中央北上。

  “这个文章我写不出来。”谈话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张国焘又指使手下召开各种会议,“盛情”邀请朱德出席。在会上,张国焘的追随者大肆攻击毛、张、周、博,鼓吹只有南下才是真正进攻路线。他们要朱德表态。朱德不慌不忙地戴上老花眼镜,从容地讲述中国面临的基本形势、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野心、中国共产党面临的民族责任和北上抗日的必要性。他的话不断地被打断,有的干脆破口大骂:

  “你这个老右倾,政治觉悟还不如一个普通战士!”

  “有的人是越活越聪明,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

  “总司令,你要听劝呀,怎么能油盐不进,想当老顽固?”

  ……

  火辣辣的热嘲冷讽,赤裸裸的人身攻击,连一些与会者都听不下去。朱德面不改色,他停止发言,等攻击者发泄完不满,然后再继续讲。黄超组织、主持了多次这样的会议,后来连他也骂累了,对张国焘叫苦:“没办法!那个老顽固是根牛皮筋,火烧不化,刀砍不断,软硬不吃,没辙了!”

  张国焘不信,亲自上阵,刚一交手,就败下阵来。在一次会上,张国焘信口胡诌:“他们(指党中央)走的时候,把仓库里的枪支弹药粮食,还有一些伤员,统统放火烧了。”

  “这纯粹是造谣!”没等张国焘说完,朱德就站起身,气愤地反驳道:“从井冈山开始,毛泽东就主张官兵平等,不准打人骂人,宽待俘虏,红军的俘虏政策就是他亲订的,对俘虏还要宽待,怎么会烧死自己的伤员?过草地干粮还不够,动员大家吃野菜,怎么会把粮食烧掉?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是别有用心的人制造出来的!”

  张国焘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台下的将士都觉得张国焘的谎言编得太离谱。

  在南下的部队里,只有朱德可以与张国焘平起平坐,他们一个是总司令,一个是总政委,因此,张国焘虽然恨他入骨,但还得硬着头皮争取他的支持。朱德也利用这个微妙的平衡关系做张国焘的工作。

  对于朱德的斗争艺术,徐向前叹为观止。五十年后,他追忆道:

  “他(朱德)与张国焘的斗争,绝不像‘左’倾教条主义那样,牙齿露得越长越好,而是心平气和,以理服人,一只手讲斗争,一只手讲团结。我去红军总部汇报时,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同张国焘谈论另立‘中央’的问题。他总是耐心地规劝张国焘,说你这个‘中央’不是中央,你要服从党中央的领导,不能另起炉灶,闹独立性。张国焘就劝朱德同志出面,帮他做党中央的工作,要中央承认他的‘中央’是合法的,是全党的惟一领导。两人的意见,针锋相对,谁也说不服谁,但又不妨碍商量其他军事行动问题。张国焘理不直,气不壮,矮一截子,拿朱老总没有办法。”

  张国焘不仅在政治上向朱德施压,而且在工作和生活中,也暗中指使他的追随者接二连三地制造事端,企图逼老帅畏难就范。朱德的警卫班长潘开文在《临大节而不辱》的纪念文章中写道:

  不久,一方面军五军团的一个排,在执行任务时,碰上了敌人,打了一仗,缴获了一批梭镖和物资。在回阿坝的路上,下了一场大雨,当同志们要跃过一条小河沟时,碰上了张国焘手下的一个连长,他蛮不讲理地要夺五军团那个排的梭镖。本来,大家对张国焘反对毛主席、斗朱总司令就憋了一肚子气,那连长又那样无理,战士们当然不答应,有的同志说:“缴获的梭镖和物资,是要交公的,为什么要给你!”问得那个连长哑口无言,但他为了挑起事端,立即下令叫他的部下一哄而上,把缴获的武器和物资抢了过去。同志们回到阿坝后,十分生气,向朱总司令汇报了这件事。总司令听了汇报后,深思了片刻,他向汇报的同志说:“尽管张国焘搞分裂,而且又斗争了我,毛主席、党中央会正确处理这些问题的,但是,我们对下面的同志,仍然要讲团结,不然的话,就会上张国焘的当。”

  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在张国焘的布置下,他们用担架抬上昨天抢梭镖和物资的那个连长,把他摆在朱总司令和张国焘的两间房子中间,张国焘的许多人就大声嚷道:“五军团的干部打了我们的干部,请朱总司令出来验伤!”这时,张国焘便气势汹汹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阴森,双手背在后面走来走去。本来是张国焘指使他的部下,抢了梭镖和物资,反而诬告别人打了他,还要朱总司令出来验伤、处理,这明明是在给朱总司令出难题。然而,我们敬爱的朱总司令,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沉着冷静,他慢慢地走到担架旁边,亲切而关心地问那位连长:“同志,我们是革命队伍,都是党的干部,你被人打了,你就说打了,没有打,你就说没有打,你现在讲一讲嘛。”这样一来,那个躺在担架上的连长,用被子蒙上头,一句话没讲,很可能他的良心受到责备。张国焘一看他整朱总司令的阴谋未能得逞,便哭丧着脸,垂着头,非常尴尬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次,五军团一个营,在阿坝西北的二十多里的地方执行警戒任务,张国焘硬是无中生有地说,这个营不听指挥,甚至诬蔑这个营要叛变。张国焘就逼着朱总司令表态,派人去缴这个营的械,妄图把叛变的罪名嫁祸给朱总司令。朱总司令严肃地对张国焘说:“你说这个营不听指挥,要叛变,有什么根据,有什么事实?”张国焘和他的部下被问得无言以对,面面相觑。朱总司令见他们这样,便更加严厉地对张国焘说:“没有事实,没有根据,怎么能说这个营不听指挥,要叛变呢?你们这样搞,不是在有意制造分裂、破坏团结吗?”朱总司令在和张国焘的斗争中,总是这样有理有利有节,以浩然的正气,挫败张国焘的阴谋活动。

  张国焘的这一阴谋被戳穿以后,哪会甘心,他继续唆使一些人寻衅,为他搞分裂找借口。一天清晨,太阳刚刚出来,突然来了几个伤员,硬要把朱总司令的牲口拉走。这几个伤员嘴里不停地唠叨着:“我们是彩号,我们负了伤,我们要骑马。”朱总司令的饲养员当然不干,就对那几个伤员说:“这是总司令的马,你们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牵走!”一个伤员说:“管他是谁的马,我挂了彩,走不动了,我就要骑。”于是双方都拉缰绳,像拔河似的,你来我往。不知咋的,几个伤员一下子倒在地上,大声喊叫起来:“总司令的马夫打伤兵啊!”边喊边往医院里跑。不一会儿,就叫来了十几个伤员。这时,朱总司令的警卫员也来了。几个伤兵又要去马栏拉马,被警卫员阻止了。于是这十几个人便坐在马栏门口,一直坐到太阳快下山还不走。大家看到这种情况,只好去报告朱总。朱总听后便说:“他们要拉,就让他们拉走吧,把那个骡子留下来就行了。”我们一听很想不通,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去找张国焘!一个警卫员走到张国焘的门口大声地说道:“报告张总政委,有几个伤兵硬要拉总司令的牲口,劝了一天了,他们还是不走,怎么办?”张国焘听了,装模作样地说:“啊,有这等事!”接着无可奈何地对他的警卫员说:“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说的,叫他们不要胡闹,要他们回去!”那个警卫员来到马栏,传了张国焘的话,十几个伤员二话没说,便走了。

  从阿坝到松冈的路上,张国焘把朱总司令和刘总参谋长调离司令部分开行军,把朱德安排在前线部队,跟着军部行军、宿营,这实际上是撤了朱总司令、刘总参谋长的职。有一天早晨,朱总司令在看书,军部领导都到伙房吃饭去了,待勤务员去给朱总打饭时,他们说没有饭了。到吃中午饭时又说没有饭了。太阳快下山了,朱总仍在看书,可是警卫等人员都饿得忍耐不住了,才去请示总司令怎么办。朱总马上给罗炳辉军团长写了一封信,我们立即派人去取来一袋面粉,用洗脸盆给朱总煮了一碗面疙瘩吃。

  在无端攻击和恶劣环境面前,朱德守住一条:在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在非原则的问题上随遇而安。

  南下途中,制约张国焘的还有像大山一样保持沉默的徐向前。徐向前的可怕,不在于他的沉默,而在于他沉默背后的反抗。在卓木碉会议上,张国焘注意到,徐向前既没有发言表态,也没有在表决中举手。会后,张国焘找徐向前谈心,徐向前说,“党内有分歧,谁是谁非,可以慢慢地谈,总会谈通的。把中央骂得一钱不值,开除这个,通缉那个,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即使是中央有些做法欠妥,我们也不能这样搞!”(略)

  在两个中央的对峙中,最高裁判是战争,最具有讽刺意味的也是战争。南下之战,最初顺风顺水,连战连捷,大有席卷全川、直下天府之势。百丈血战,双方将士的骨骸填满千沟万壑。红四方面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仍然不能破敌。兵入绝境,毛泽东预言的“南下是绝路”不幸成为事实。

  南下是活路还是绝境,不仅决定着四方面军的成败,还能证明张国焘与毛泽东谁是谁非。

  张国焘自信满满,挥军南下。

  南下之初,战事出奇地顺利。

  10月7日,张国焘以中革军委主席的名义发布《绥丹崇懋战役计划》,命令首取绥靖、崇化,分取丹巴、懋功,先拿下绥、丹、崇、懋四城作为南下天全、芦山、邛崃、大邑的根据地。8日,红军分两路纵队进击。左路纵队由王树声指挥,率五军、九军二十五师、三十一军九十三师沿大金川右岸直扑绥靖、丹巴;徐向前、陈昌浩率总部指挥由四军、三十军、三十二军及九军二十七师大部组成的右路纵队沿大金川左岸前进,径取崇化、懋功。

  大小金川地区均为深山绝谷和峡谷激流。按照战术,右纵队应该迅速进占绥靖河以北据点,渡河南下,与左纵队形成夹河并进的态势。右纵队进攻绥靖河以北绰斯甲附近的观音桥时遇阻,硬攻不克,徐向前果断变阵,令许世友、王建安率四军强渡大金川,沿右岸疾进,于12日攻克绥靖、16日占领丹巴。与此同时,程世才、李先念率三十军沿左岸推进,15日占领崇化。

  在这次战役表现最为神勇的是九军政委陈海松。这位年龄仅有25岁的年轻将领指挥二十七师两个团(八十、八十一团)一路采用夜摸、奇袭和小部队迂回等战术,连续行军达500余里,袭击绥靖以东之两河口,击溃杨森第七旅,随后跟踪追击,16日夺取抚边,19日袭占达维,配合友军占领懋功。

  首战得胜。红军在两个星期内,袭夺6城,溃敌刘文辉、杨森部6个旅,毙俘敌人3000余人。张国焘称之为“南进获得第一步伟大胜利”。

  10月20日,张国焘下达《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计划》,提出彻底消灭遭受重创的杨森、刘文辉两部川军,进而迎击最强大的川敌刘湘,攻占天全、芦山、名山、雅安、邛州、大邑,创建大块根据地。

  这次战役地域更广,战线更长,张国焘的胃口也更大,轻视川军的心理进一步膨胀。在战役部署上,他批准将部队兵分五路同时展开。

    这五路兵力是:

  以五军为右支队,巩固丹巴地区,尽可能占领大婆山及其以南地区,威胁康定之敌;

  以三十三军为左支队,留驻马塘、两河口,相机威胁理县,占领威州;

  以四军、三十二军为右纵队,由丹巴经金汤攻取天全,并以一部向汉源、荥经活动;

  以三十军、三十一军九十三师及九十一师之两个团、九军二十五师为中纵队,取宝兴、芦山,得手后向名山、雅安及其东北地区进攻;

  以九军二十七师为左纵队,除以一部巩固抚边、懋功、达维外,主力向东伸进,威胁灌县、大邑之敌。

  在这次战役筹划和进行中,存在着两种导向。徐向前力主向东,一路朝岷江打过去,开辟新的局面;张国焘虽然气壮如牛,但对于控制全川没有把握,总想往西康地区发展,保全实力。本来,在原定战役方案中,天全、芦山方向是战役的主攻方向,康定一带为佯攻方向。但是,战役开始不久,张国焘就提出了改变战役方向的问题。
10月31日晚24时,张国焘致电陈昌浩、徐向前,提出“西康为我惟一后路,不可以西康落后自误。即道孚亦比绥靖人口多、出产多,康定□□□道孚若为我有,粮食解决,有宽广后方,且能向西昌发展。在敌能守住邛、大、名、芦一带碉堡线,即宜不失时机取康定为好。请你们细察情况处理,并告我。”

  徐向前接到电报后,连连摇头。每到关键时刻,他与张国焘不同的血性就凸现出来。外表沉静温和的徐向前崇尚“狠、硬、快、猛、活”五字诀,排兵布阵,主张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敌人一点,遇到困难时敢于比耐力、韧劲,为求得打开局面敢于舍血本。他有句口头禅叫:“打狗如打狼,打狼敢舍命。”而性格张扬的张国焘总是患得患失,他像个土财主,心里总是拨拉着算盘,时刻想到有没有赚头,会不会亏本。由于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和与敌偕亡的胆量,他总是一到关键时刻就变软。

  对于随意改变战役方向,陈昌浩也不满意,大手一挥,说:“现在顺风顺水,还是按既定计划办。”他们决定暂不回电。

  11月1日,徐向前、陈昌浩亲率中纵队进占宝兴,而后直逼芦山。左、右纵队同时在两翼展开,分别逼近邛崃、天全。6日,张国焘对东进越来越丧失信心,遂再次致电徐向前、陈昌浩,认为“我沿途病号多,各团人员少,一时无多补充,敌力渐集,续攻难图大胜,占领亦难巩固”,因此重申“宜查明沿金川两岸转移兵力即取康泸办法”。

  徐向前、陈昌浩不舍得放弃叩击名山、芦山的计划,经过商量后,正式答复张国焘,力陈夺取天、芦、名、雅的好处:一是这带人烟和粮房较多,部队易于补充;二是我军与川敌作战,较易得手,如能乘胜东下川西平原,可获更大补充,过冬不成问题;三是距离转战于川黔边的红二、六军团较近,能对他们起到有力的策应作用。如向西康发展,则人、粮补充不易,气候寒冷,过冬困难,不利策应二、六军团转战。

  “现在早已不是‘山大王’时代了。我能往,寇亦能往,蒋介石不会让我们僻处一方,优哉游哉的。”徐向前对此感慨颇深。

  这番话引起陈昌浩的共鸣:“我们不能蹲到笼子里去。如果蹲到川康,被敌人封锁住,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张国焘见陈、徐意见一致,而且战事正顺,没有坚持转兵西康。

  但是,在陈、徐的回电里也流露出轻敌的思想。回电置大敌当前于不顾,轻飘飘地说:“现刘湘六七十个团至多能来四十团,邓(锡侯)二十四团,分兵难大集中,余者无虑。如能多集中兵力在这带打,甚有把握。”

  这时,徐陈手中所能集中的兵力仅有不到二十个团。以一敌三,竟然丝毫不以为念。他们不太清楚,如今的川军已非昔日的“双枪将”(鸦片枪和钢枪)。

  红四方面军最后一次与川军作战是在半年前。6个月过去了,四川的军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首先,蒋介石采取“一箭两雕”的战术,尾追红军进入四川,一方面逼迫川军与红军作战,一方面乘机削弱和收服地方军阀势力。“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的四川已经成为蒋介石的“一统天下”,政令一致,军法森严,不再有错综复杂的军阀矛盾可供利用。

  其次,川军重新经过整编,下设7个军,分别由杨森、唐式遵、潘文华、刘文辉、孙震、王缵绪、邓锡侯任军长,统归刘湘指挥。整编后的川军,虽然在名额上缩减了三分之一,但充实了建制,补充了武器弹药,精神面貌和战斗力焕然一新。

  再次,蒋军嫡系薛岳纵队正在向川西平原靠拢,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在红军战车风驰电掣般冲向川西平原的时候,指战员感觉一切都仿佛与过去没有差别。川军照样是一击即溃,左、中、右三路主力连战连捷,在10天之内又下天全、芦山等城,歼敌5000余人,占领了邛崃山以西、大渡河以东、青衣江以北、懋功以南广大地区。

  良好开局,令张国焘喜不自禁,再也沉不往气了,在中断联系近两个月后,轻狂地发报给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博古,宣布他南下路线的胜利:

  (甲)我军于占领天全后,又于本月十二日攻占芦山,是役击溃刘湘之教导师、模范师、新编二师之第□旅、刘文辉之第五旅,并将刘湘独二旅全部缴械。敌仓皇溃退,我军正追踪追击乘胜夺取名、雅,俘获在五千以上。

  (乙)这一胜利打开了川西门户,奠定了川康苏区胜利的基础,证明了向南不利(为)胡说,达到了配合长江一带的苏区红军发展的战略任务,这是进攻路线的胜利。

  张国焘笑逐颜开,事实证明他笑早了。

  11月13日,徐向前、陈昌浩集结中纵队及右纵队共计15个团的兵力,计划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进围名山,吸打邛崃方向的援敌。16日,红军攻下邛崃至名山大道上的重镇——百丈,势如破竹地沿邛(崃)名(山)公路进击,川西平原已经近在咫尺。只要进入川西平原,红军即可获得大发展的机会,直下成都、控制全川也有可能。


百丈之战关系到双方的兴衰、进退、成败、荣辱。无论红军还是川军都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

  刘湘惟恐川西平原有失,星夜急调其主力王缵绪、唐式遵、范绍曾、李家钰驰援名山前线,川军总兵力达到80多个团。刘湘还下达死命令,要求川军拼命夺回百丈,援救名山守军,违背军令者斩,逡巡顾盼者斩,临阵不前者斩,畏缩退却者斩。他亲自指挥军法队,用机枪扫射后撤的官兵。

  11月19日,川军十几旅从东、北、南三面向百丈进攻,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百丈一带,地势开阔,多丘陵、树丛、深沟、水田,视野清晰,野外无屏障,便于大兵团展开。川军发挥人数上的优势,整团整营,成建制地投入进攻。蒋介石下令空军参战,数十架战机轮番轰炸或扫射红军的前沿阵地。炮火连天,弹片迸飞,硝烟遮住了太阳,敌我双方的战士扭打在每一个山头、每一道深沟、每一片树林、每一座村落。

  陈昌浩判断:“刘湘狗急跳墙了,这是他孤注一掷!”

  徐向前不惊反喜:“如果我军能顶住敌人攻势,歼敌一部,有可能乘胜转入反攻,直下岷江西岸。”

  中路军是红军的锋头部队,在月儿山、胡大林、鹤林场及黑竹关至百丈公路沿线的山岗丛林地带与敌重兵集团发生激烈碰撞。双方形成拉锯局面,伤亡枕藉,尸横遍野。在交火的中间地带,双方都有伤员发出呻吟声、呼救声,慑于对方火网的封锁,不能及时施救,只能听到他们呻吟呼救的声音逐渐微弱,直至死寂。川敌调集两个旅企图冲过开阔的水田,进占百丈。数千官兵齐刷刷地跳进水田,一字排开,列出数百米的散兵线,发疯似地向前冲。三十军政委李先念下令调集几十挺机枪扫射,喷火的枪口将成批成批的敌人撂倒。

  由于射击时间过长,枪口红了、软了,几十亩水田堆满尸体,但川军仍然攻势不减,潮水般的人群不停地往上冲。撂倒一批,填上一批。中弹者的惊呼,被践踏伤员的惨叫,冲锋者的吼叫,督战官的警告,响成一片。

  苦战3天之后,21日,黑竹关防线被突破,中纵队前锋部队后退至百丈。22日,敌军跟踪追击,冲进百丈,双方展开激烈的巷战,逐街、逐屋争夺。此后,又是4天拉锯战。子弹打光了,拼刺刀;刺刀捅弯了,就抱在一起卡喉咙、抠眼睛。

  百丈之战,是四方面军战史上少有的苦战、恶战、败仗。双方打了七天七夜,红军共毙伤川军15000余人,自身伤亡近万,双方都打到筋疲力尽的地步。

  就在这时,蒋介石嫡系部队薛岳兵团不失时机地从南面赶到,投入战斗。战场形势一边倒。徐向前、陈昌浩见势不妙,果断放弃原计划,命令红三十军、九军撤出百丈地带,向后转移,退至九顶山、天品山、王家口、莲花山一线。四军在荥经方向受到薛岳优势兵力压迫,撤到青衣江以北。

  百丈决战失利,红军遭受敌军优势兵力压迫、堡垒封锁,南下、东出都不可能,陷入空前困境。作为战役的军事指挥官,徐向前深怀愧疚。他事后总结了自己的三大失误:

  第一,对川敌死保川西平原的决心和作战能力,估计不足,口张得太大。川军是我们的老对手,被红军打怕了的,历次作战中往往一触即溃,闻风而逃。但这次却不同。经过整编,蒋介石向部队都派了政工人员,多数军官又经峨嵋军官训练团的训练,敌军战斗力有较大加强。为确保成都平原,刘湘亲自坐镇,不惜代价,挥军与我死打硬拼。加上敌人兵力众多,运输方便,地形熟悉,堡垒密布,炮火强大诸条件,便成了难啃的硬骨头。战役过程中,薛岳部又压了上来。对于这些情况,我们战前缺乏足够估计,想一口吞掉敌人,打到川西平原去。这是导致决战失利的主要原因。

  第二,与此相联系,我军高度集中兵力不够。刘湘在这一带集结的兵力,达八十个团以上,纵深配备,左右呼应,凭碉坚守。我们只集中了十五个团的兵力进击,一旦遇到敌人的拼死顽抗和反扑,深感兵力不足,捉襟见肘。部队两过草地,体力消耗很大,乍到新区,人地生疏,群众还没有发动起来,无法积极配合红军作战。这样就难以取得战役战斗中的优势地位。

  第三,战役的选择失当。百丈一带,地势开阔,部队的集结、隐蔽、攻防受到很大限制,极易遭受敌机袭击与炮火的杀伤。当敌发起进攻时,我军处在长十余里的长弧形阵地上,三面受敌,相当被动①。

  除了以上三个失误外,红四方面军不善平原作战的弱点也暴露出来。四方面军最拿手的是山地战、隘路战,一旦虎落平阳就非常不适应。有些干部常常被星罗棋布的村落、树林、水田搞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敌机来了,不知如何疏散和隐蔽;部队撒出去后,抓不住,收不拢,不能形成拳头。整个作战体现了一个“乱”字。有的部队打着打着,就放了“羊”。友邻部队之间,不讲协同作战,各打各的。遇到挫折产生急躁情绪和拼命思想,不讲战术,增大伤亡。

  南下受挫给张国焘迎头一棒。在此之前,沉醉在进军川西平原幻梦之中的张国焘以为胜局已定,胆大包天地给毛泽东下了一封最后通牒,用命令的口气宣布了四点“决定”:

  甲、此间已用党中央、少共中央、中央政府、中革军委、总司令部等名义对外发表文件,并和你发生关系。

  乙、你们应以(称)党北方局、陕甘政府和北路军,不得再冒用党中央名义。

  丙、一、四方面军名义已取消。

  丁、你们应将北方局、北路军的政权组织状况报告前来,以便批准①。

  张国焘等不到拿下成都,就在川康边陲开府议事,居高临下地要求毛泽东等人递交报告,恭请他朱笔御批。谁知百丈失利,进军川西平原的美梦破灭,张国焘处于上不着天,下不沾地,进退两难的地步。他本能地意识到严冬降临了。

  天上掉下了林育英,分庭抗礼的党内格局开始松动。在兵危战险的困境面前,在共产国际严厉的喝斥下,张国焘的调门越来越低,最后在内外交困中被迫取消伪中央。红四方面军将士不佩服他的远见,而叹服他的辩才:“成立第二中央,张总政委正确;撤销第二中央,张总政委也正确。那究竟是谁错了呢?”张国焘给出的答案是:谁都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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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5 14:05 | 只看该作者
永远的骄杨 ——纪念杨开慧烈士牺牲89周年



今天,是毛主席夫人杨开慧烈士英勇牺牲89周年的日子。


1930年11月14日,她在浏阳门外识字岭就义,年仅29岁。这一天,距她29岁的生日(11月6日),仅过8天。




2014年,《党史文苑》发表文章“毛泽东词《蝶恋花·向板仓》手稿揭秘”。

尘封83年的毛泽东作品《蝶恋花•向板仓》
(作者:李虹)

蝶恋花·向板仓

霞光褪去何凄楚,
万箭穿心不似这般苦。
奈何吾身百莫赎,
待到九泉愧谢汝。

无感霜风侵蚀骨,
此生煎熬难与外人吐。
恸声悲歌催战鼓,
更起刀枪向敌仇。

      毛泽东
一九三零年寒冬

这是一首毛泽东生前填写的《蝶恋花》词,毛泽东用毛笔行草书写在10行(竖行)信笺纸上,纸张陈旧,尺寸约为285mm×198mm。这首词尘封至今已83年。整首词凄婉悲愤,读之极易使人潸然泪下,同时又易使人同仇敌忾。这首词是毛泽东何时何地为何人或何事所填?

这首词是毛泽东为悼念其夫人杨开慧烈士所作。


首先,词牌名《向板仓》的板仓是指杨开慧的出生地——湖南省长沙县清泰乡(现为开慧乡)板仓冲。1901年11月6日杨开慧就是诞生于此地的杨家老屋。1927年8月底,毛泽东奉党的指示赴湘赣边界组织秋收暴动,也是在此与杨开慧告别。1930年10月24日,杨开慧与长子毛岸英及保姆陈玉英更是在此被湖南反动军阀何键缉捕入狱。板仓冲位于长沙市东北约65公里,现为杨开慧纪念馆所在地,纪念馆包括杨开慧故居及杨开慧烈士陵园。

其次,该词首句“霞光”以诗词比兴手法暗藏杨开慧号。杨开慧,号霞,字云锦。其父杨昌济为三湘大地的知名学者,早年曾赴日本、欧洲留学,学成归国后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任教,1918年后受聘于北京大学任伦理学教授。1920年11月17日不幸病逝于北京。杨开慧虽为女儿之身,由于家庭的背景,接触了不少先进思想,结识了许多优秀青年,毛泽东就是她于1914年在湖南家中相识的进步青年之一。杨开慧在这种开明家庭的熏染下,从小就养成了高傲、正直、温柔、善良的优良品性,并喜吟诗作赋,具有较高的文学天赋。在毛泽东的引领下,杨开慧于1920年下半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她是湖南省第一批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也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女党员之一。据资料显示,早在1919年,处于热恋中的毛泽东与杨开慧在往来书信中就以“霞”“润”相称。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对湖南的毛、杨两家亲戚数次提到杨开慧时,也是以“霞姐”“霞姑”称谓。

最后,词中“奈何此身百莫赎”一句与毛泽东致杨开益信中“开慧之死,百身莫赎”内容相符,可互为印证。据文献记载,杨开慧壮烈牺牲时,毛泽东正在江西境内组织中央红军进行第一次反“围剿”。噩耗传来,毛泽东悲恸欲绝,写信给杨开慧堂哥杨开益,信中有“开慧之死,百身莫赎”内容,并附亲自拟就的碑文“毛母杨开慧墓男岸英岸青岸龙刻民国十九年冬立”及立碑费用30块大洋,通过党的地下交通线设法转板仓杨家。杨开慧的牺牲,对毛泽东精神打击很大,通过这首从未面世的《蝶恋花·向板仓》词可感受到。笔者曾将此词内容以短信方式发送至身为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的一位好友,她以四字回复“情真意切”。

新中国成立初期,毛岸英与父亲毛泽东谈及母亲在狱中的最后时光,认为妈妈被捕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妈妈希望他记住狱中发生的一切,如能出去好告诉爸爸。毛泽东听后顿时热泪盈眶,高度赞扬杨开慧能毅然抛下年迈的母亲和3个年幼的儿子,大义凛然奔赴刑场,常人是很难做到的。

1957年2月7日,杨开慧生前好友李淑一给毛泽东写信,并附上自己于1933年夏所填思念丈夫柳直荀的词《菩萨蛮·惊梦》,同时询问柳直荀的消息,且希望毛泽东能将1920年写给杨开慧的《虞美人·枕上》词抄录后相赠。毛泽东于5月11日复信李淑一,告知柳直荀已光荣牺牲,并写道:“大作读毕,感慨系之。开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写了吧。有《游仙》一首为赠……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1958年1月1日《蝶恋花·游仙》(正式发表改词名为《赠李淑一》)在湖南师范学院院刊《湖南师院》发表,国内各大报刊竞相转载,一时注家蜂起,民间争诵。毛泽东在这首词里,再一次娴熟运用诗词写作的比兴手法,将杨开慧和柳直荀烈士的姓巧妙比作轻飏直上的杨柳花,再一次向世人展示其浪漫主义诗人的丰富想象力。据说杨昌济生前的挚友、毛泽东早年的恩师章士钊读过该词后,点头赞许,但有一处困惑,即一般赞美女子取“娇”字而非“骄”字。章士钊曾当面请毛泽东解惑,毛泽东沉思片刻后充满激情答疑:“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

我们今天读罢《蝶恋花·向板仓》,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丈夫报国而丧其妻,焉能不恸?”



永远的丰碑
——纪念杨开慧烈士
(作者:刘文进)



1、毛泽东的爱人:杨开慧——忠贞骄杨

杨开慧,名霞,字云锦,著名学者杨昌济教授独女。1901年11月6日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县板仓一个进步知识分子家庭。1920年初,父亲杨昌济不幸病逝。扶柩归湘的杨开慧在李淑一父亲的帮助下,进入福湘女中。她带头剪短发,写新文章。协助毛泽东和何叔衡等在长沙创办文化书社,参加书社的工作。

1920年下半年,杨开慧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成为湖南第一批共青团员。1920年末,杨开慧以“不作俗人之举”的勇气,不要彩礼,不坐花轿,不举行婚礼,与毛泽东结婚。1922年初,杨开慧加入中国共产党,是我党最早的女党员之一,也成为毛泽东的助手。除协助做机要和交通联联络工作外,先后在长沙、上海、广州、武汉和韶山等地进行革命活动。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领导了秋收起义,开展井冈山根据地斗争。杨开慧按照中共党组织的安排,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回到板仓,继续坚持地下斗争,参与组织和领导了长沙、平江、湘阴等地的武装斗争,发展党的组织,坚持革命斗争整整3年。

1930年10月24日,杨开慧被捕。她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拒绝退党并坚决反对声明与毛泽东脱离关系,坚贞不屈、大义凛然。1930年11月14日,杨开慧英勇就义于浏阳门外识字岭,年仅29岁。

1957年,毛泽东为纪念杨开慧,特地写下了《蝶恋花·答李淑一》词一首,赞其为“骄杨”。2009年,在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之际,杨开慧烈士被评为全国一百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2、杨开慧故居

杨开慧故居位于长沙县开慧镇﹙原名清泰乡﹚开慧村板仓屋场。故居坐西朝东,是一排黄色的土坯小瓦房,低矮的门头上挂着一块毛泽东亲笔手书“板仓”的红色方匾,门旁张贴着一幅中国传统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业长”。


  
故居始建于清乾隆末年,现存大小房屋36间,土砖木结构,普通农舍建筑风格。整个故居占地1400平方米。这里是杨开慧童年时代成长,以及后来从事革命活动的地方。杨开慧在这里出生,并在此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杨开慧携儿子岸英、岸青、岸龙回到故乡居住,在此度过了3年艰难岁月,直到1930年在家中被捕。此故居也是烈士杨开明、杨展出生和居住的地方。毛泽东三次到板仓调查,召开农民座谈会时,也在此住过。故居房屋以堂屋为界,北部为杨开慧一家居住,南部是其叔父家居住。此外,还有佃户用房,谷仓,农具、杂物屋等。1966年修复并对外开放。



在白色恐怖的3年里,杨开慧深知凶残的敌人不会放过自己,她悄悄地作好了应变的准备,把3年来写下的一批诗文书信等珍贵手稿,分别藏放在家中一些隐蔽的地方。杨开慧手稿在1950年、1982年3月、1990年8月中旬3次修缮旧居时被发现。她与中国人民的伟大儿子毛泽东结成知己,用忠诚与执着谱写了一首革命与爱情的“史诗”。

3、父亲杨昌济

杨昌济名怀中,字华,1871年4月21日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县清泰都隐储山下的板仓冲。是中国近代学贯中西的知名学者、教育家,毛泽东的老师和岳父。1920年1月17日,杨昌济病逝于北京德国医院,归葬长沙县板仓。被人称之为“板仓先生”、“板仓杨”。



杨昌济好学之笃、立志之坚、诲人之勤、克己之苦,为世学者表率;他以教育为“神圣之天职”,以造就救国栋梁之材为己任,他的爱国民主思想,道德学识和务实学风陶冶了毛泽东、蔡和森、邓中夏、何叔衡、罗学瓒、陈昌、张昆弟、李维汉、肖三等一大批青年学子,培养了女儿杨开慧纯洁、向上、坚韧、献身的精神。

杨昌济认为“非改革不足以图存”。曾赴日本、英国留学。自1913年,先后任教湖南省立高等师范学校、第四师范、第一师范、商专、一中等校。他支持新文化运动,宣传《新青年》主张。

1918年,应北大校长蔡元培之聘任北大教授期间,协助蔡和森等筹措赴法勤工俭学旅费,介绍毛泽东去北大图书馆工作,促成了爱女杨开慧与毛泽东的婚恋关系,支持成立新民学会,筹备创立湖南大学。著有《达化斋日记》、《劝学篇》等文,译有《西洋伦理学史》等书。他最钟爱的两个学生:蔡和森和毛泽东实现了他“欲栽大木拄长天”的宏愿。

4、杨开慧的母亲向振熙

向振熙(1870年-1962年11月),杨昌济的夫人,杨开慧的母亲,毛泽东的岳母。向振熙出身大家闺秀,是杨昌济的表姐。杨开慧3岁时,父亲杨昌济出国留学,直到1913年归国。幼年时代的杨开慧一直在故居板仓陪伴母亲,母女情深。

1920年丈夫杨昌济去世后,向振熙一直跟随女儿和女婿生活,帮助照看毛岸英、毛岸青、毛岸龙兄弟。杨开慧牺牲后,向振熙按照党的指示,和儿媳一道千里迢迢,把毛岸英兄弟送到上海毛泽民处。毛泽东一直把岳母当亲生母亲对待,建国后给老夫人送钱送物,百般照顾。先后派长子岸英、次子岸青千里迢迢回板仓,给母亲杨开慧扫墓、给老太太过寿。在长沙视察工作的百忙之中,毛泽东亲自请杨老太太到蓉园吃饭。



1962年,毛泽东得知93岁高龄的向振熙老太太逝世,十分哀痛,为了却杨开慧的心愿,致函杨开智,寄上五百元安葬费,并嘱托让杨老夫人与杨开慧同穴。毛泽东的亲情溢于言表。

5、杨开慧上学

杨开慧父亲杨昌济是闻名三湘的学者,他思想先进,开慧虽为女儿身,但父亲也为她取了名、字、号。1904年,杨昌济怀着救国救民的抱负,远涉重洋去留学,杨开慧在母亲向振熙的抚养下度过了童年。

1908年,杨昌济从国外来信,嘱杨开慧的母亲一定要送开慧上学。随后杨开慧破例进入长沙第四十初级小学,在当时的板仓女孩子还没有上学读书的先例,杨开慧开了风气之先,成为该校第一批女学生,也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



杨开慧在杨公庙小学读了三个学期后,转到离板仓五里路的储能学校。辛亥革命发生后不久,杨开慧回家动员不识字的妈妈也进学校读书,便和妈妈一起转到离家20多里的衡粹女校,妈妈读实业班,她读附设小学班,母女同校读书一时被传为佳话。后因衡粹女校要迁到长沙,杨开慧又转到麻林桥附近的县立第一女子高校,一直读到毕业。
  
6、相识毛泽东

1913年,杨昌济从国外归来,任教于长沙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年仅12岁的杨开慧与母亲随父亲杨昌济从板仓迁居长沙,居住在第一师范附近的天鹅塘板仓杨寓中。杨昌济以渊博的学识和高尚的品德吸引着向上有为的学生。



1913年初春,一个20岁左右、气宇轩昂、目光谦抑而潜沉的年轻人,风尘仆仆走在古城长沙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这个年轻人就是毛泽东。几天前,他从朋友处听到一个消息:湖南省第一师范发出一则不收学费、膳宿费也很低、毕业后即可担任教师的招生广告。他急匆匆地赶来报考,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杨昌济在长沙的学生先后有千百计,但他最欣赏的是毛泽东和蔡和森。

在杨家,毛泽东是常客。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经常去杨家向老师请教各种救国救民的道理和不懂的问题。杨先生和毛泽东之间无拘无束纵谈天下大事和治学之道。从迁居长沙后,杨开慧一直在家里由父亲指导自学。当毛泽东等来家向父亲请教时,杨开慧总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想着,很少插话。听他们谈论治学、做人之道,研讨朝代兴衰,探寻救国救民真理。毛泽东和杨开慧日渐熟悉。

7、相爱毛泽东

毛泽东与杨开慧之间朦胧的恋情,是从对人生崇高境界的共同渴望和追求开始的。毛泽东颇有见地的宏论、壮怀激烈的情感和崇高远大的抱负,深深地拨动了杨开慧的心弦。杨开慧的聪颖俊秀和开朗活泼,也深深触动了毛泽东的情感。

在他那装满整个中国和世界的胸怀中,为杨开慧腾出了一方天地。以后的日子里,毛泽东送给杨开慧的是用心血凝结而成的日记和文章。他在《新青年》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体育之研究》中提出:“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响亮而新鲜的口号与《心之力》文中的救国大志深深影响着杨开慧。杨开慧同样是用慧眼、心灵,阅读、感悟毛泽东的日记和文章,学习他的思想方法,领会字里行间跳跃的人生火花。毛泽东与杨开慧的思想、情趣、爱好也越贴越近。

一晃儿五年过去了。1918年6月,毛泽东从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了。此时,杨昌济应蔡元培之聘为北京大学教授,举家北迁。开慧随全家迁往北京。此刻,一种说不清的依恋之情在毛泽东和杨开慧心中潜滋暗长。这是毛泽东与杨开慧在长沙第一次惜别。



8、“润”与“霞”

1918年8月,为了组织新民学会会员赴法勤工俭学,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前去看望老师杨昌济并在杨家小住。在杨昌济的推荐下,毛泽东到李大钊主持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当了一名助理馆员,并因此结识了新文化运动的许多领袖人物。随后,毛泽东住在景山东街,离杨家不算很远,师生之间来往十分频繁。也就在毛泽东与杨家的频繁接触中,17岁的杨开慧与25岁的毛泽东开始了真正的初恋,他们热烈又真诚的相爱,把彼此视为知己、知音。

1919年3月,因母亲病危,毛泽东不得不赶回湖南。分别时,两人相约别后互通书信。不久,回到湖南长沙的毛泽东就收到了杨开慧的来信,抬头称呼只有一个字:润。毛泽东很快复信,抬头也只有一个字:霞。



1919年6月,杨开慧在日记中曾记录下这段相思相恋的心境:“不料我也有这样的幸运,得到一个爱人!我是十分的爱他,自从听到他许多的事,看见了他许多的文章、日记,我就爱上了他......”

9、父亲杨昌济在北京溘然长逝

1919年底,毛泽东心急如焚返回北京,探望病危中的恩师杨昌济。深受病魔折磨的杨昌济,见到钟爱的学生,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知不久于人世的杨昌济示意毛泽东坐到床边,用颤抖的手从身上掏出一块怀表,递给毛泽东:“润之,这块表跟我多年,我今天我把它送给你,作个纪念吧。你和开慧的事我全知道,我就把她托付给你……开慧年轻幼稚,你要多照顾她……”“老师,师母,你们放心吧!”毛泽东强忍悲痛,站起身来,向恩师和师母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这样,毛泽东和杨开慧的婚事,就算在杨家内部定下来了。

1920年1月17日,一代学人杨昌济在北京溘然长逝。巨大的悲痛袭击着杨开慧一家。毛泽东也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他以半子半婿的身份,倾全力协助杨家料理后事。20日,毛泽东参加在北京大学小礼堂举行的杨昌济追悼会,并宣读了《治丧辞》,悼念恩师。22日,毛泽东与蔡元培、章士钊等人联名向外发布了杨昌济病逝的讣告。元月下旬,在毛泽东的安排下,杨开慧兄妹等人扶柩南下,将杨昌济的遗体葬于长沙板仓。随后,在父亲生前好友的关照下,杨开慧进入长沙福湘女中读书。



10、从事革命斗争

早在“五四运动”时期,杨开慧就随毛泽东积极投身于滚滚爱国洪流。她常常阅读毛泽东在长沙创办了著名刊物《湘江评论》以及《新青年》、《每周评论》、《布尔什维克》等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进步书刊杂志。深深地被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所鼓舞,被李大钊、鲁迅为代表的新文化运动所激励,初步确立了共产主义人生观。

1920年初,杨开慧入长沙福湘女子中学读书,和后来成为柳直荀烈士夫人的李淑一住在同一寝室。她带头剪短发,写新文章。

7月,毛泽东和何叔衡等为顺应革命形势的发展,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作好思想理论准备,决定在长沙创办文化书社,发行马列主义书籍和进步刊物。杨开慧得知书社缺经费后,回家动员母亲把父亲去世时亲友们送的奠仪金,拿出一部分来支持毛泽东。同时她还参加书社的工作,常随毛泽东去工厂、街道、农村、学校,把马列主义通俗读物和进步书刊送到工农群众手里。使文化书社不断发展扩大,影响日深。杨开慧的思想也在这些活动中不断得到升华。

1920年10月,杨开慧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成为第一批女青年团员之一。

11、《虞美人·枕上》

杨开慧的才华、个性日渐显露,她具备她所处时代女性的一切优秀品质:独立、善良、端庄、知书达理又任劳任怨,追求个性解放和婚姻自由。正像杨开慧所感叹所希翼的那样,在毛泽东的心灵深处,杨开慧就好像是为他特生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情思。

1920年盛夏,月明星稀,夜不能寐,毛泽东披衣伏案,一首情浓词美、饱含刻骨相思之情的《虞美人·枕上》跃然纸上:
“堆来枕上愁何状,

江海翻波浪。

夜长天色总难明,

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

剩有离人影。

一钩残月向西流,

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毛泽东的第一首情诗。

杨开慧在福湘女中接到这首词后,心摇神颤,忍不住将此诗送给同窗好友李淑一看,摇着李淑一的肩膀说:“他的心盖,我的心盖都被揭开了,我看见了他的心,他也完全看见了我的心。”

杨开慧深深了解毛泽东的情意后,没有丝毫娇作,满腔柔情立即化为一腔英雄主义豪情:“……自从我完全了解他对我的真意,从此我有一个意识,我觉得为母亲而生之外,是为他而生的,我想象着,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一定要跟着他死!假若他被人捉着去杀,我一定要同他去共这一个命运。”



12、不作俗人之举,与毛泽东结婚

1920年,毛泽东在长沙当教员,同时领导新民学会,指导蓬勃兴起的革命运动。杨开慧成为毛泽东最为得力的助手。也正是在这些实际工作的接触中,毛泽东确信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

1920年冬,毛泽东和杨开慧在一师附小结婚。毛泽东和杨开慧的恋爱是自由的、浪漫的,结婚也表现出对世俗、对传统的反叛。杨开慧不坐花轿,不带嫁妆,既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豪华的礼仪,自由地与毛泽东生活在一起。用杨开慧的话说,是“不作俗人之举”。



结婚前,毛泽东和杨开慧都住在集体宿舍里。婚后不久,恰逢春节,两人便回板仓小住十几日,既是看望杨老太太和兄嫂,又算是度了蜜月。期间,杨开慧陪同毛泽东踏遍了板仓的山山水水,探亲访友,实地考察。在杨开慧短暂的人生中,和毛泽东在板仓的这十几天,成了终生难忘的、不可磨灭的记忆。

13、共同战斗

1921年,杨开慧打破封建礼教,联合了福湘、周南两女校的5名女学生冲破男女不同校的禁区,进入岳云中学读书,成为全省男子中学中第一批女学生。长沙《大公报》称赞杨开慧等“打开了男女同校的先路”。毛泽东在1921年9月28日写给萧子升的信中评价说“赤一新生面也”。当她读到《京报》副刊袁枚功发表的关于女权运动的文章后,随即写了一篇《女权高于男权吗》的文章,抨击封建礼教的旧道德。



1921年夏,毛泽东赶赴上海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新婚不久就要分离,毛泽东和杨开慧都恋恋不舍。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毛泽东从上海回到湖南,建立了中共湘区委员会,并担任湘区委员会书记。在毛泽东的领导下,湘区工人运动蓬勃发展。从此,杨开慧一直陪伴在毛泽东身边,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支持毛泽东从事革命事业,两人相濡以沫,一起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艰苦的日子。1921年冬,杨开慧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最早的女党员之一。



14、同甘共苦

为了掩护毛泽东的活动,杨开慧毅然辞去了岳云中学的教师职务,接来母亲一起住在中共湘区委员会机关所在地——长沙小吴门清水塘22号。当时,毛泽东的公开身份是湖南第一师范国文教员和一师附小主事,他为数不多的薪金便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杨开慧虽出身名门,但却立志要像“平民”一样生活。



在艰难、危险的斗争环境中,杨开慧一直负责湘区党的机要和交通联络工作。她不知疲倦地奔走于各个秘密联络点,传送党的文件和毛泽东的指示。多次随毛泽东到长沙新河火车头修理厂铁路工会和第一纺织工厂进行调查研究工作,为工人夜校讲课。此外,杨开慧还经常帮助毛泽东草拟签发文件,整理材料,热情接待来访的工人、农民、妇女和学生,辛勤处理区委机关的大量日常事务,并常常为深夜前来开会的同志站岗放哨。

1921年8月,毛泽东利用船山学社的社址创办了湖南自修大学,杨开慧利用自己担任省学联干事的身份,为自修大学筹集经费。自修大学为早期共产党培养了大批干部,何叔衡、毛泽民、毛泽覃、罗学瓒、夏明翰等人都曾在这里学习和工作过。1922年,毛泽东又创办了湖南青年图书馆,杨开慧担任该馆的负责人,主持馆内一切事务。当时,图书馆内还设有秘密阅览室,藏有《新青年》、《先驱》、《赤光》等进步书刊,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15、喜得贵子

1922年10月24日,毛泽东和杨开慧的第一个儿子毛岸英出生了。1923年11月2日,又生下第二个儿子毛岸青。



那时,毛泽东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家庭生活。杨开慧除了肩负起全部家务之外,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党的事业,把全部的依恋和寄托贯注到毛泽东身上。毛泽东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寒冬腊月也是如此。一到晚上八九点钟,杨开慧就把取暖用的烘笼给毛泽东准备好;深夜一二点钟,常起床取送临睡前热在锅里的“点心”,只待他吃完后才去睡。毛泽东经常夜里只睡两三个小时,清早,又出去工作。杨开慧就去整理他夜里写的东西。在草稿本上,凡写“定稿”二字的,她就誊写到另一本簿子上。杨开慧在抄写文件时,常常把小孩的摇篮放在身旁,一边抄,一边用脚摇摇篮。



1923年毛泽东回湖南,在小吴门附近的清水塘22号住了很短时间,又要赴广州。杨开慧挽手相送,毛泽东强抑感情,赋诗安慰:“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是恨,热泪欲零还住……”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写情诗送给妻子杨开慧。毛泽东在这首《贺新郎·别友》词篇中,向杨开慧诉说了“算人间知己吾和汝”的深情。



16、在上海

1924年6月,杨开慧带着母亲、孩子来到上海市慕尔鸣路甲秀里318号蔡和森与向警予的住所,与毛泽东团聚。蔡和森与向警予住在楼上。楼下有前后厢房及一间客堂。毛泽东与杨开慧住在前厢房,把刚出生不久的毛岸青放进床旁边一个铺着蓝底白花小棉被的小摇篮里。大床上的物品都是白色的。室内摆放着实木雕花的书桌、衣柜,毛泽东经常工作到深夜,杨开慧则在一边帮他誊写文书。

杨开慧的母亲、向警予的姑妈向振熙住在后厢房里,由于毛泽东、杨开慧工作繁忙,年幼的两个孩子平时就由向振熙照顾。厨房里有自来水龙头,与通常圆形的煤球炉不同,这里的煤球炉是方形的,因为是用火油箱改的。家里吃饭和会客的客堂放着八仙桌和几张方凳。当时23岁的杨开慧是第一次来上海,除帮助毛泽东整理文稿、料理家务外,她还和向警予一起,以半工半读女子职业学校为掩护积极参加妇女运动。



17、回韶山

1925年2月,毛泽东与杨开慧携毛岸英、毛岸青回到韶山开展农民运动,这是杨开慧第一次到韶山。她一面尽力照料毛泽东父子们的生活,为他接待客人,整理文稿;一面抽空随毛泽东深入贫苦农家,宣传革命道理,亲自上台讲课,利用通俗活泼的形式,对农民进行启蒙教育,鼓励他们团结起来与地主豪绅进行斗争。先后在毛氏宗祠、李氏宗祠等处创办了10多所农民夜校、相继成立了20多个秘密农会以及公开的群众性革命组织——雪耻会。



6月,杨开慧协助毛泽东创建了中国农村最早的党支部之一——中共湖南韶山特别支部。随后,中共湖南韶山支部根据毛泽东的指示,领导韶山农民开展了“平粜阻禁”,增加雇农工价和减轻租额等斗争。大革命的时代洪流在这偏远的乡村奔涌起来了。

韶山农民运动,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后为毛泽东撰写《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积累了丰富而真实的资料。也为中国革命走向“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奠定了基础。



农民运动的浩大声势使地主胆战心惊,毛泽东被地主告密,再次受到军阀赵恒惕的通缉。毛泽东和杨开慧不得不离开韶山,先后到达广州。

18、到广东

1925年,杨开慧随毛泽东来到广州,寓居在东山路庙前西街38号。她经常往来于毛泽东、周恩来、邓中夏、恽代英、林伯渠、李富春等党内领导同志之间,传递文件、书信和信息。1926年3月,毛泽东担任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负责人,他亲自给学员讲授农民问题,带领学生到农村调查,对他们今后组织农民运动产生了深深的影响。

10月,毛泽东调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主任,成为农民运动的“王”。毛泽东和杨开慧回到长沙,住望麓园。为驳斥党内外对农民革命斗争的责难,毛泽东于1927年1月,深入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五县农村进行农民运动的考察。行动不便的杨开慧怀着极大的激情,把大量的调查材料进行分类整理,工整地抄写下来。协助毛泽东夜以继日地整理。



1927年3月,毛泽东那篇影响深远的光辉篇章《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终于问世了,它首先发表在中共湖南区委的机关刊物《战士》上,《向导》周刊也发表了该报告的部分章节,随后,长江书店以《湖南农民革命(一)》为书名出版了全文的单行本,中共中央、中央局委员瞿秋亲自为该书写了热情洋溢的序言。但有谁知道,这份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耗费了杨开慧多少个不眠之夜,又凝聚着她多少的心血。



19、在武昌

1927年,杨开慧和毛泽东住在武昌都府堤41号从事革命活动。身怀有孕的杨开慧在照顾好全家人的生活之外,还经常帮毛泽东抄写和整理文稿。此时,他们请了一个叫陈玉英的受苦人做保姆。1927年4月,三子毛岸龙在武昌出生。4天后,毛泽东匆匆赶到医院探望。那段时间,毛泽东简直太忙了。短短几天里,毛泽东就新添了三个职务,就在杨开慧生产的那天,毛泽东还出席了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开学典礼。

“霞,这么多天了,我都没有来看望你,真对不起”在医院里,毛泽东一脸的歉意。

望着疲惫的毛泽东,杨开慧眼里闪烁着无限爱意,幸福地说:“不要紧的,你在工作。我生小孩,你在这里我要生,你不在这里我也要生。你工作要紧,孙嫂在这里,对我照顾很好,你放心好了。”

保姆陈玉英抱着四天的毛岸龙给毛泽东看。毛泽东双手接过,风趣地说:“没有哪个把我的毛伢子换去吧?”一句话,逗得杨开慧和陈玉英都笑了。



20、坚持斗争

1927年8月31日夜晚。毛泽东走了,走得是那么匆忙。为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大屠杀,毛泽东赴湘赣边领导秋收起义去了。当时,他与杨开慧结婚7年,生下3个孩子,大的才5岁,小的才几个月。杨开慧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话别,竟是他们的永诀。

按照中共党组织的安排,杨开慧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回到板仓,继续坚持地下斗争,参与组织和领导了长沙、平江、湘阴等地的武装斗争,发展党的组织,坚持革命斗争整整3年。



21、远方的思念

由于关山远隔,音讯不通,杨开慧的心情日益惆怅不安,却一直思念着远方的丈夫。



秋收起义后,毛泽东率领队伍上了井冈山,在艰苦转战中,毛泽东深深担忧着杨开慧的生命安危,四处打听杨开慧的下落。获知通讯处后,他用暗语给杨开慧写了一封信:“开始生意不好,亏了本,现在生意好了,兴旺起来了。”

直到1928年初这封信才辗转到了杨开慧手中。杨开慧凝视着自己丈夫熟悉的笔迹,不禁喜极而泣:“他终于有信来了,我接着喜欢得眼泪滚流下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地图,找到了井冈山所在的方向,这也更增加了她对毛泽东的思念。当晚,杨开慧久久不能入睡,她在《散记》中写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格外的不能忘记。我暗中行事,使家人买了一点菜,晚上又下了几碗面。妈妈也记得这个日子。晚上睡在被窝里,又感伤了一回。听说他痛了,并且是积劳的原(缘)故,这真不是一个小问题。没有我在身边,他不会注意的……”1928年10月,杨开慧又写下了《偶感》,寄托对毛泽东的思念之苦。



22、杨开慧被捕

1930年10月24日,杨开慧潜回板仓看望母亲和孩子,被军阀密探发现,杨开慧不幸被捕。年仅8岁的儿子毛岸英和保姆杨玉英也一同被抓入监狱。国民党军阀何健得到消息,派特务将杨开慧母子押到长沙,关进设在司禁湾的长沙陆军监狱署。



在狱中,清乡司令部5次提审杨开慧。敌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敌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共产党员,竟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敌人用尽了各种酷刑,把杨开慧折磨得遍体鳞伤,逼她交出地下党名单,交代和毛泽东的联络方法。可杨开慧始终坚贞不屈,她回答敌人的只有3个字:“不知道!”狡诈的敌人又把杨开慧请进有新闻记者在的客厅诱骗说,“只要在报上发表声明,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即可获得自由。”遭到了杨开慧的严词拒绝,并毅然决然地说:“要杀就杀,死不足惜。要杨开慧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办不到!”



旋即,敌人又以她上有老母,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的情况来“打动”她,并让她好好想一想,她只是报之轻蔑的一笑。

23、英勇就义

杨开慧在狱中,对前去探监的亲友说:“死不足惜,但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牺牲小我,成功大我。”又嘱咐说:“我死后,不要作俗人之举。”临刑前一天晚上,杨开慧含泪亲吻着小岸英,轻声说:“孩子,我没有别的话要说。如果你将来见到爸爸,就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说我非常想念他……,我不能帮助他了,请他多多保重!”

1930年11月14日,杨开慧毅然诀别年迈的母亲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在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刑场英勇就义,时年29岁。为了折磨杨开慧,凶残的敌人向她开了三枪,先把她打伤,让她流血、疼痛,一下一下地把她折磨死。杨开慧在痛苦中煎熬着,两只手深深地抠进泥土里,在她身边的土地上留下了两个带着无数手指印的深坑……我们的霞姑娘走了。她用最热烈的感情、最悲壮的故事,诠释着对丈夫的爱、对亲人的爱、对祖国的爱。她以29岁年轻的生命,定格为忠诚革命的好党员。以最后的一腔热血,溅起了毛泽东永远的骄傲——板仓红霞!



24、托孤,给《一弟的信》

杨开慧与毛泽东婚后生育了三个儿子。在东奔西走的革命生涯中,她尽力担负起了抚育孩子的重担,使他们生活在温暖的母爱中。在坚守板仓的三年中,她做好了最坏的精神准备,承受了独立支撑的千斤重担。



在她牺牲当年的追记手稿中记述,“又是一晚没有入睡。”“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小孩,可怜的小孩,又把我拖住了。”“我的心挑了一个重担,一头是他,一头是小孩,谁都丢不开。”她时刻不忘将幼儿托付给自己的一弟和孩子们的叔叔。她曾在写给杨开明烈士的信中说:“我好像已经看到了死神。唉!它那冷酷严肃的面孔。说到死,本来,我并不惧怕!……只有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孩啊,我有点可怜他们!而且这个情绪,缠绕得我非常厉害——前晚竟使我半睡半醒的闹了一晚!我决定把他们——小孩们——托付你们……必须得你们各方面的爱护,方能在春天里自然地生长,而不至受那狂风骤雨的侵袭!”即使在敌人阴森恐怖的大牢里,她仍不忘教育一同坐牢的小岸英学文化,辨是非,明事理。开慧妈妈无愧于是一个母仪天下,大爱无疆,忠义教子的好母亲!

杨开慧被杀害后,1931年春节前夕,孩子的叔叔毛泽民将三兄弟送到上海中共地下党创办的大同幼稚园。

25、母女合葬

1962年11月25日,毛泽东得知杨开慧母亲逝世,在致杨开智的唁函中嘱托:“与杨开慧我亲爱的夫人同穴”。毛泽东在此信中称杨开慧为“我的亲爱的夫人”,这一非同寻常的称呼,在杨开慧牺牲32年后提出,更见毛泽东对杨开慧的深切怀念。遵照毛泽东同志的母女可以同穴的嘱托,1969年9月10日,为纪念杨开慧烈士,决定新建杨开慧烈士陵园。将杨开慧烈士和她的母亲向振熙老人的葬棺从原来的地方迁葬到陵园中央,建成现在的汉白玉墓。碑文:杨开慧烈士之墓。下面有一行小字:与杨老夫人同穴。




26、第一次发现杨开慧手迹

在杨开慧故居,一块牌子上写着:“1982年3月6日维修故居时,在墙缝中发现杨开慧手迹一份,共4000余字。”下面标注的文字是:《6岁到28岁自述》、《偶感》。看着这些从墙缝中取出来的发黄纸片和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杨开慧对毛泽东充满了深深的思念之情和怀念战斗的深厚友情,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女性的丰富思想与历经的艰难岁月。



27、第二次发现杨开慧手迹

在杨开慧故居,可以看到还有一面墙上挂着“杨开慧手迹发现处”的牌子。有介绍说,“1990年8月1日,维修故居时,在此处木挑下发现杨开慧手迹一份,共四页,约1000余字。”旁边镜框里镶着一张发黄的纸,纸上的文字漫漶不清,下面标注着文章题目:“女权高于男权”。



28、毛主席写下《蝶恋花 答李淑一》

1957年2月,杨开慧当年的好友、柳直荀烈士的夫人李淑一写信给毛泽东,请求抄寄毛泽东1920年写给杨开慧的那首《虞美人·枕上》。李淑一的来信,勾起了毛泽东内心世界难以平息的情感波澜,他满怀深情地写下感天动地的千古绝唱《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一曲《蝶恋花》,表达了毛泽东和杨开慧深沉的爱,永恒的情。他们伟大的爱情故事散发的绚丽光彩,将“光辉长照后人心”,激励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为中华民族的伟大振兴而奋斗不息。



29、伟大的女性

毛泽东与杨开慧的生活既是平凡又是伟大的。说平凡,是因为他们有着恋人情、夫妻情、儿女情。说伟大,是因为,为了革命理想他们付出了艰辛、甚至付出了生命。毛泽东与杨开慧在一起的生活既是短暂的又是永远的。说短暂,是因为毛泽东与杨开慧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只有几年,而且因工作需要两人经常分离。说永远,是因为毛泽东并没有忘记爱妻,而是把她藏在心中。提起杨开慧,毛泽东总是“泪飞顿作倾盆雨”,他对有这样的妻子而感到自豪、骄傲。

毛泽东和杨开慧的感情是革命战友加伴侣,这是中国革命历史上最真挚感人的情愫!让我们永远铭记伟人的高尚情怀和这无比动人的人间情感故事。




金振林:杨开慧烈士英勇就义实录


1957年,毛泽东满怀深情地书写了《蝶恋花·答李淑一》一词,称颂杨开慧烈士为“骄杨”,并向一位友人解释“骄杨”时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其后,很多人误认为杨开慧牺牲时“丧其元”,即“掉脑袋”的意思。清明前夕,正在写作《毛泽东VS蒋介石: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一书的老作家金振林,向记者披露了该书的一个章节。





杨开慧:我没有犯法,是何键犯了法


1930年8月,围攻长沙的工农红军撤退后,湖南省“清乡”司令部司令何键卷土重来,在全省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组织“铲共义勇队”和“清乡队”四处捕人,并悬赏1000大洋捉拿“毛泽东的妻子杨氏”。



是年10月24日这个晚上,化装成贩卖陶罐的小商人并在板仓一带盯梢的密探余连珊领着何键武术训练班教官、长沙县福临乡乡长范瑾熙等60多个清乡队员,冲进了长沙县板仓的杨宅,将杨开慧和8岁的毛岸英以及保姆陈玉英一并用当时农村流行的运输工具———鸡公车,一路吱吱呀呀地推向了长沙城的司禁湾陆军监狱署……这一天是毛岸英的8岁生日。



据杨开慧的同狱难友杨经武于1963年6月16日回忆,当时,司禁湾陆军监狱署拘禁的人很多,而且不分男女同囚一室,大家只好席地而坐。一天下晚将暮时,来了一个《晚晚报》的采访员大喊杨开慧的名字,“我心里一动,随声看去,看到杨开慧着一件浅蓝色竹布单长衫,穿一双青布鞋,面部表情镇静而严肃。”



采访员先是问了问杨开慧的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对她说:“你为何要做共产党?你犯了法晓得么?”



杨开慧回道:“我没有犯法,是何键犯了法。”



采访员又说,“现在你能悔过自新就无生命危险了。”



杨开慧说:“我誓不屈服。关于政治,各有己是,我的生命早不计较,不成功便成仁。”



采访员再问:“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杨开慧答:“我的话说完了。”



杨开慧入狱后,其七舅向定前派同济青布庄店员杨振湘护送杨开慧母亲向振熙去南京,与正在南京的杨开慧的胞兄杨开智一道找到杨开慧父亲杨昌济老友章士钊、蔡元培、谭延闿等教授、名流营救杨开慧,他们曾联名向国民党当局致函。南京政府屈于外界压力,致电何键,嘱其缓刑。



号称“杀人魔王”的何键在舆论的强大压力下,并未在狱中对杨开慧施以重刑。“过去,有很多书里都写到杨开慧在狱中如何受尽折磨。其实,真相并不完全是这样一回事。何键‘优待’杨开慧一是与章士钊等人的营救分不开,二是因为曾任中共湖南省委书记的叛徒任卓宣向何键献策称:‘杨开慧如能自首,胜过千万人自首。’于是,审讯官提出,杨开慧只要宣布同毛泽东脱离关系即可自由。但杨开慧则毅然回答:‘死不足惜,惟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



自从《晚晚报》采访员与杨开慧那番对话后,杨开慧就已经意识到了死神的临近。当时毛、杨两家都无人在长沙,住在长沙的杨开慧的六舅妈严嘉就托住在离监狱不远的堂兄向澍霖,打听狱中动态,以便相机行事。她还带着女儿探监送物,传递消息。杨开慧对他们说:“屋里有块青布料子,给我做一套衣服,上路时穿的,年少时,家父有训戒:我杨家死了人,不作俗人之举!”



劝降不了杨开慧,外部压力又很大,何键等深知事久多变。他一方面把南京政府的电报压下,另一方面通过制造谣言,策划游行示威,并叫嚣说:“毛泽东的堂客不杀,别的政治犯都可以不杀了……”同时,本欲将杨开慧“斩首示众”的何键改为“枪决、暴尸三日”。



刑场就义:杨开慧身中两枪后又被补一枪


杨开慧匍匐在荒草地上,枯草上浸透了一大片血迹,血还在流,还有一丝气息。披肝沥胆的痛苦,她的嘴里已啃满了泥沙,两只手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地上留下了两个大坑!



何键是湖南醴陵人。他的御林军——特务营,几乎全是从他老家招来的兵。特务四连二排担任了枪杀杨开慧的任务。



1930年11月14日,秋风肃杀。这天早饭以后,特务四连的值星官、也是监斩官之一的晏国务不断地吹哨子,边发号施令:“今天办人,办的是共犯要人,大家要特别注意警戒。”



士兵荷枪实弹分两列面对面站立在清乡司令部的“法堂”里,形成了两三尺宽的一条人巷。尽头的大堂中央摆了一张长方条桌,上面有一箭形的“标子”,白色的纸上已写好了“枪决女共犯杨开慧一名”10个粗黑的大字。“标子”旁边有一个大砚台,里面有一汪血红的墨水……



不久,罗国林、姚楚忠、黄正榜等四五人押来了杨开慧。此时,杨开慧仍旧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面不改色地穿过“人巷”,走到执法处长李琼的面前。李琼板着面孔,向扶绑的罗国林、姚楚忠做了个手势,二人给杨开慧松绑,然后,脱下杨开慧的青色毛衣和旗袍,只留下一件也是青色的单薄内衣。



李琼拿着一张状子向杨开慧宣读,接着,从桌上提起一支粗大的毛笔,在血红的砚台里蘸饱,对着“标子”上白纸黑字的“杨开慧”三字从上至下一笔勾下,随后朝上一带,丢掉笔,把滴着红墨汁的“标子”扔到地上,旁若无人地掉头走进了里屋。罗国林、姚楚忠又用麻绳重将杨开慧绑紧,站在一旁的黄正榜将“标子”从地上捡起,狠心地插到杨开慧的后颈衣服里。所谓的宣判过程,不到5分钟。



行刑的队伍从位于教育坪的清乡司令部出来,由北正街到南正街,然后在学院街口的马路上停留了片刻。此时,特务兵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部黄包车,他们将杨开慧架到车上坐下,爬到天心阁,绕到浏阳门外,向识字岭刑场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号兵谭青云和唐冬初,后面是晏国务和清乡司令部的监斩官钟吕潜,他们骑着大黄马,杀气腾腾。马后,便是坐在黄包车上的杨开慧,在她的身后,是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



经过近一小时的示众,行刑队伍出了浏阳门。打眼一望,马路那边便是丘陵山地识字岭了。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大义凛然的杨开慧用她那特有的沉默表示着心中的仇恨与愤怒。她从容地步下黄包车,径直走向一较高的坟堆。



此刻,秋野一片荒凉。晏国务一声令下,尾随杨开慧的刽子手帅保云抬起了罪恶的驳壳枪,朝杨开慧的背心砰砰就是两枪,杨开慧应声扑倒在地,转脸瞪了帅保云一眼,帅低着头也看了一眼杨开慧的尸身,便将驳壳枪插到腰里,转身离开。罗国林和姚楚忠给杨开慧的尸身松开绳索,紧随大队人马而去。



中午,行刑的人大打牙祭。刚刚吃了饭,卫兵向晏国务报告“上边来了通知,上午打的那个女人没死!”晏国务当即命令道:“副目姚楚忠,你去补枪!”



姚楚忠带了两个士兵,提着驳壳枪直奔识字岭。只见杨开慧匍匐在荒草地上,枯草上浸透了一大片血迹,血还在流,还有一丝气息。披肝沥胆的痛苦,她的嘴里已啃满了泥沙,两只手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地上留下了两个大坑!但冷血的姚楚忠见此并没有半点怜悯,而是朝杨开慧举起了驳壳枪……



这一年,杨开慧29岁。







主席寄情:“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杨开慧在一封未发出的给堂弟杨开明的信中写道:我好像已经看见了死神——唉!它那冷酷的面孔!说到死,本来而我并不惧怕,且可以说是我喜欢的事……



杨开慧牺牲后,她的遗体被亲友连夜运回板仓,葬在青松环绕的棉花坡上。



此时,在江西指挥红军反“围剿”的毛泽东,得知杨开慧牺牲的消息,寄信给杨家说:“开慧之死,百身莫赎。”同时,毛泽东寄来30块银元,以杨开慧的3个儿子名义立碑,墓碑上刻着:“毛母杨开慧墓,男岸英、岸青、岸龙刻,民国十九年冬立。”



1980年10月,金振林将所撰《毛岸青》第一版的样书寄给毛泽民夫人钱希均。书中就提到了毛泽东在闻之杨开慧牺牲后寄钱的事情。翌年1月,钱希均回信说:“毛主席寄30元钱作开慧安葬费一事,可能有误。当时,毛主席是没有钱的,红军非常穷。”



解放后,毛泽东仍常怀念杨开慧。1957年,他给故人柳直荀的遗孀李淑一回信时,写下了《蝶恋花·答李淑一》,第一句就是“我失骄杨君失柳”。对女子的称呼本应用“娇”字,章士钊曾问“骄杨”当作何解,毛泽东说:“女子为革命而丧其元(头),焉得不骄?”



“由于这一说法,很多人误认为杨开慧牺牲是杀头而死。其实,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在醴陵看到姚楚忠的交待后,才有重新的认识。”金振林说,解放后,姚楚忠一直隐藏了下来。1970年初,姚楚忠在岳阳市华容县建新农场劳动改造时,将他杀害杨开慧的情形坦白了出来。1974年7月,姚楚忠被当时的醴陵县人民法院以反革命杀人罪判处了死刑并被立即执行。



关于杨开慧烈士牺牲时的悲壮场面,正是金振林根据这些解密的档案整理出来的。



1982年3月,长沙县人民政府在修缮杨开慧烈士的故居——板仓杨家老屋时,在住房的砖缝中发现了杨开慧《偶感》、《见欣赏人头而起的悲感》及本人“自传”等7篇手稿。其实,早在1929年3月,杨开慧了解到革命处于低潮的井冈山的情况,她深知敌人不会放过她,自己不能不有牺牲的准备。她在一封未发出的给堂弟杨开明的信中写道:我好像已经看见了死神——唉!它那冷酷的面孔!说到死,本来而我并不惧怕,且可以说是我喜欢的事……






3月25日,记者电话采访了在长沙县政府工作的作家章庭杰,他曾于1989年6月至1993年12月在北京协助毛岸青和邵华做文字工作。“我在北京时,听毛家人说起杨开慧牺牲的情形时,都说后又有人补了枪……我理解毛主席说‘女子为革命而丧其元’这句话时,认为应该不是指断头,而是指牺牲。”章庭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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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5 14:06 | 只看该作者
长津湖畔,我的第一次战场采访

原载于《世纪》2008年第5期,作者曹庞。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我参加解放军,并以一个战地摄影记者的身份,在1950年11月跨过大火燃烧的鸭绿江,参加了对长津湖畔二次战役的采访,自此我走上了朝鲜战场烽火连天的采访之路。



长津湖畔访战场



在新兴里的防空掩体中,程力正部长(二十六军宣传部长,后任福建军区副政委)向我布置了战场采访任务:“你随徐熊同志去下碣隅里战场一线沿途采访拍摄(徐是老记者,后在新华总社任国际部副主任),而后徐要转去76师采访此次下碣隅里战斗的英雄事迹,你要转去78师随队采访,该师正在追击美陆战一师的残部,向五老里咸兴方向穿插。”程让徐熊和我细看了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向我俩指明了两个师明天白天所在的位置,并再三叮嘱一路注意防空,不要造成无谓伤亡。



看洞外,太阳露头,皑皑白雪上一片红光。我和徐背上着装,反穿上衣(我的着装是一条薄被,两身单衣,一双备用鞋,一只相机,十数个胶卷,一只水壶,干粮已吃尽,要找到部队才有)。走出山沟,向山间公路走去。敌机两架一批、四架一批地在山间公路上空轮番盘旋扫射(二次战役时的敌机因我们不能打,飞得很低,极端猖狂),但我俩顾不了这许多,即使“头皮发麻”,也得冒死前行,因为要在白天采访完绵延四十余里的战场后,再在傍晚前赶到下碣隅里机场附近的76师部队(天黑后,他们可能会向前转移)。所以我们只能边隐蔽边前进,只有在敌机俯冲扫射投弹时,才趴在雪窝里防空。公路上一片黑一片白的,白的是雪,黑的是焦土,空气里充满着汽油味和火药味,这是前夜激战的痕迹。有四、五里路长的一段路面,到处都是美军残破的军用十轮大卡、小吉普和翻倒的坦克,死尸成堆地散落在卡车旁、坦克上,有一辆冲下山坡半翻在山沟里的十轮大卡上,一个蓬头的美军司机半伏在驾驶盘上,一只脚跨在车门外僵死了。还有从坦克车顶盖上爬出了半个身子时被击中后而冻僵了的坦克手死尸。



我拍摄了这些残酷的战场景色,因为身带胶卷不多,不敢多拍,未能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后来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我俩不顾敌机在头上盘旋,在敌人的车堆中穿行着,忽然不远处一辆中吉普上有一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大个子美国兵,对我俩又打手势又大喊,我们走近去,原来是个双腿负伤的美军中士,他希望我们俘虏他,事实是救助他,但我们任务在身,无法逗留,只好连现成的“俘虏”也不要了。我们一路拍摄,一路询问零星的从前方下来的战士,抵达下碣隅里机场边沿时已是下午三时左右了。冬天日短,夕阳已快挂在树梢。我在一排铁丝网前,看到了一场触目惊心的惨象,我们的战士一堆堆地躺卧在铁丝网边,冻僵的身体还保持着各种“前赴后继”的冲锋姿态,有几堆战士的尸体周身焦黑,是冲锋时遭到了敌人火焰喷射器的杀伤,有一位侧卧在雪地里的战士,一手撑在雪地上,半抬身,一手紧握着没有摔出的手榴弹牺牲了。这是我军在下碣隅里机场围歼美陆战一师溃逃时的壮烈场景,我们有的战士过江时还没戴上北方的棉帽就这样甩手去了,目睹这一切,我禁不住潸然泪下,但是当时我不敢把它拍下来,怕有损我们战士的形象,其实这正是我们战士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这成了我的终生遗憾。事后,我知道这些牺牲的战士是我军230团7连的,该连在攻击中全部壮烈牺牲了。



机场上横七竖八地停放着七、八架被打坏的小型运输机,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各种军用罐头,被美机轰炸后还在燃烧,我们的十数名战士在灭火,有些战士正用手拉车在抢运罐头,我忙着拍摄了这些镜头,徐则找几个战士了解情况,后来知道这是军后勤运输连的,刘连长已组织驾驶员将敌人遗弃的20辆卡车抢救出去,免遭敌机炸毁。



我和徐熊一天没有吃饭,就拣了些牛肉、土豆、奶粉之类的大小罐头,找了个军事掩体,准备大吃一顿,可没有开罐头的工具。我东找西寻,在雪地里找到了一把美军军用刺刀,两个人使劲地打开了一批罐头,可里面全是冰得硬梆梆的没法吃,又没有地方生火。敌机在上空盘旋、呼啸着,为不作无谓牺牲,我们拣上几个牛肉和奶粉罐头,用单军裤当布袋,跨背在肩上,向机场外走去。我们想在天黑之前找上师的部队,不然又得掉队,但这些零星抢运罐头的战士都不知道师战斗连队的位置。徐是久经战阵的老同志,他说:“走,只有走出机场,到周边的山下才能找到部队。”

下碣隅里“机场之夜”



我们匆匆地走着,夜色苍茫,机场内外沉浸在一片皑皑白雪的荒野之中,入夜朔风增大,我俩又冷又饿,坚持着向山边走去。没有一丝灯火,没有半点人声,只有敌人的夜航机在头上咆哮。我们在黑暗中迷了路,本来看着离山根不远,可就是走不到,也根本遇不上部队,老徐闷声不响,他体弱,走得很艰难,我记着程部长临出发前对我的叮嘱:“徐熊是老记者,他有战场经验,你听他指挥,但是他体弱,你要多照顾他!”我俩搀扶着向前走,直到深夜时分,才看见不远的山根处有一簇火光跳跃,刹时我们像在大海里看到了灯塔,急步前奔。这是五间像小庙样子的瓦房,正面三间已倒坍在轰炸之中,未烧尽的木梁还在火堆上熊熊燃烧,我俩借着燃烧的火光看清两间侧屋中有一锅架在已熄灭的火堆上的煮猪肉,肉已冻结成块,地上零乱地散布着一些罐头空筒、烟头之类,这明显是敌人慌忙撤退时留下的景象。我和老徐深深地吁了口气,只用空罐头简装了些雪和牛肉罐头在余火上烤热和化水,两人狠狠地吃了一顿,但是我们始终未敢吃那锅冻了的猪肉,老徐说:“敌人可能会下毒。”



雪野茫茫,朔风怒号,除了火堆上未燃尽的一点余光外,大地一片漆黑。部队是无法寻了,人也极度困乏,但吃饱了饭,浑身暖和起来,这时我才发现一双腿自膝盖往下,硬梆梆的不听使唤,我伸脚到火堆上去烘烤,徐发现了连忙叫住我说:“冻了的脚不能烤,那样会坏死的”。后来在战役结束时,我的双脚趾发黑,差一点烂掉截肢。



我俩背靠背蹲在墙角里一面歇息,一面等待天明,田野寂静,耳边只有风声和敌机的炸弹声。敌机过后,四周又显得那样的寂静,要不是那一股飘浮在夜风里的汽油味和焦糊味,怎么会相信这就是残酷厮杀的战场。老徐似乎已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我睡不着,白天一路所见的景象,现在一幕幕的又在眼前闪过:成堆破碎的战车和军用装备,成堆敌人的尸体和我军牺牲了的战士。他们昨天也可能还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母妻儿……我不由得也想起家来,部队在国内出发时,因为军事行动保密,我并未写信告知我的家人,我唯一还留在江阴一个农村小村子里的老母亲和才16岁的妹妹,他们现在该睡了吧!她们怎能知道她们的儿子和哥哥现在正在万里外的异国他乡,正在异国他乡的寒夜的战场上思念着她们呢?



一连串敌人夜航机的咆哮声,呼啸的炸弹声使我从遐想中惊醒,一刹时天空挂满了照明弹,接着还是机枪暴雨般的扫射声。这是敌机在机场轰炸扫射我抢运军用物资的战士们,不知又有多少同志为此牺牲。



敌夜航机飞走后,一切又归于寂静,老徐靠着我的背睡得很香,他毕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记者了,能够抓住一切时间休息,保存体力,以便完成任务。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在部队离开上海“北上练兵”的前夕,我曾给我表妹写过一封信,她是我少年时的玩伴,生性好强,我在信中说:“我们不久就要解放台湾了,到战斗打响,你要注意报纸,看你老哥怎样和你在报上见面!”现在想想有些幼稚可笑,那有这么容易能够在“报纸上见面的”,咳!明天我又能见到什么呢?要找的部队现在在哪里呢?我们能顺利找到吗?……渐渐地我两眼模糊起来,好像要睡着了,忽然我看见自己正走在过鸭绿江浮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我妹妹瘦小的身影在后面追过来,大喊着:“哥,哥,你别走那么快呀!”……突然,我被一只大手推醒,老徐招呼我:“醒醒!该赶路了。”我一睁眼,看见了一线洁白的冷森森的光亮。

险走黄草岭



天蒙蒙亮,我俩就向山间公路走去,希望能遇上部队,耀眼的阳光照在公路的冰雪上,更加耀眼。在快近公路时,从公路边小山沟的地堡中,走出了一个戴着呢军帽的干部(这是当时团以上干部的着装),老徐一看,原来是76师228团的政治处孙主任。他俩一下握紧了手。这正是徐预定要采访的部队。而我要跟上采访的78师已向黄草岭方向追击逃敌,兵贵神速,我在孙主任的指引下,告别了他们,只身向公路前方赶去。



我强作坚强,勇往直前,但内心却不免惊慌,初上战场,不知前面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追上78师的部队,若赶到晚上还遇不上,一个人又怎么办?这异国他乡,山高路险,敌机猖狂,冰雪严寒,我这是“掉队”掉怕了。我不顾敌机盘旋,一路狂奔,好在被子、备用鞋等等,为减轻负担已在下碣隅里的一路上丢弃了,身上只有相机和胶卷,连个防身武器也没有。本来徐熊还有一支手枪,我想,要遇上敌人逃散的部队,我还得被他们俘虏呢!我一边走,一边想,觉得不大是滋味,这时耳边响起了程部长对我的嘱咐:“一个战士对人民对党的忠诚,要在残酷艰苦的斗争中表现出来,你是个满怀热情来参加革命部队的知识青年,要经受住这个考验。”想到这,我精神一振,热血沸腾,挺起胸往前走,现在想来真有些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呢!我沿着公路一路拍摄,一路防空,一路询问有些负了伤的零星的往回走的战士,他们当然都不知情。朝鲜冬天北部山里的白昼,也有零下几十度气温,我忘了饿,忘了吃还留有的一个罐头,我一心只想追上部队,走得大汗淋漓。



这一天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估计也有数十里,大部队没找上,夕阳倒又挂上了树梢,我开始恐慌了,但我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白雪覆盖的一条山沟里散落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在几间朝鲜的小茅屋的烟囱里,正升起几缕袅袅的炊烟,这使我欣喜若狂,大步流星地奔向前去。茅屋外一个干部模样和几个志愿军战士接待了我,我一问,得知这是78师后勤收容队的驻地。干部是个文化干事,他负责收容的工作,有一个警卫班长和通讯员等八、九个人。他们不仅收容掉队的战士和伤员,也收容美军溃逃时流散在山野里的士兵(作为俘虏收容),78师师部和战斗部队已向咸兴方向挺进,但现在在什么位置,也不得而知,文化干事答应我待去前面联络的通讯员回来后,再为我打探消息。我借着夕阳的余辉采访拍摄了四个美陆战一师的坦克俘虏兵,其中一个是车长,一个机枪手。两个驾驶员,他们见我和他们说起了简单的英语,围上来诉说了怎样在濒临冻死的情况下,向我们的战士投降,有的说:“是你们中国战士救了我的命!”文化干事请我吃晚饭(所谓晚饭,也就是一些炒麦粉和几块咸菜)我的一听牛肉罐头也拿出来给大家会了餐,而后就在烧暖了的热坑上大家叙谈到半夜才昏昏入睡。天一亮,在文化干事的陪同下我拍摄了卫生员为冻伤了脚的美国战俘上药的照片,也去古土水里机场拍摄了被击毁的敌机(这些照片后都在国内报纸和画刊上发表),待这一切事情办完以后,已近中午,我急着要动身去赶部队,文化干事说:“一早派出去了解情况的通讯员还未回来,你又不知师部的位置,还是等一等。”我只好留下来吃中饭,正吃着,通讯员回来了,他还未踏进门就说:“曹记者,师部现在黄草岭下的一个发电厂歇息,天黑后即向咸兴转移。”我急问:“到那里有多少路?”答:“大约三十多华里。”我急速吃完饭,向大家告别,因为我必须在天黑前(在5个小时内)赶完这近四十里的山路,这四十里异国他乡、完全陌生的、不知潜伏着什么危险的战火纷飞的山路。



文化干事和几个警卫战士和我招手惜别,我走上公路就向山上爬去,大约走了十余里路,来到一个山坳转折处,突然四架美军F100喷气战斗机“唰”地一下栽了下来,朝着对面山间的火车隧道洞口,一连发射了四枚火箭炮弹,接着又返回来,一架接一架的投炸弹、燃烧弹,机枪打得一片烟火。一批四架刚走,又来四架黑大头(地面冲击机)轮番轰炸扫射,一直打了个把小时。我趴伏在山腰的雪窠里,不敢动弹,待飞机飞走,夕阳又快挂枝头了。我见几个从铁路隧道里奔出来的战士向我隐伏的地方走来,忙拦住急问去黄草岭下发电厂的路程,他们告诉我从岭上过去至少还有二十里。天哪!这二十里山路在天黑前我是赶不到的,我愣住了。一个好心的战士安慰我说:“你只有从隧道洞内穿过去了,不过三四里路,我们就是从对面穿过来的,不过里面挤满了等火车来装运的伤员,洞内一片漆黑,非常难走,刚才飞机轰炸的重点是洞那边的山洞铁路桥,也不知打断了没有?”我想:“不管什么艰险,要赶部队,只能走这条险路了。”



我道别了“指路人”一头就进了洞。洞内伸手难见五指,烟雾弥漫,烟味火药味呛人眼鼻。路轨两边倒卧着不少伤员,呼嚎呻吟之声不绝,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一不小心踩到了伤员,引来一阵痛骂,一会儿自己一个筋斗摔得两眼金星直冒。好不容易走出洞口(其实是半走半爬),抬头一望,可把我惊呆了。由洞内伸展出去的铁轨是凌空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现在已被飞机炸得曲曲弯弯,下面的枕木,有些还在燃烧,我慢慢靠近前去向下一望,桥下被炸得硝烟弥漫,深不见底,我打了个寒颤,不禁有些头昏起来,这铁路桥能过吗?不过,那怎么成?我没有退路!正在犹豫间,深渊对面有两个面目乌黑的战士,一个扛着步枪,一个大个子头上绑着绷带扛着挺轻机枪,一前一后沿着还在燃烧的铁路桥往洞口走来,他们小心翼翼地躬着腰走过了深渊上的铁轨。多英勇无畏的战士呵!我举起照相机,眼里噙着泪花拍下了这两个英雄的形象。他俩是27军的战士,是在战斗中失散的,现正回黄草岭一带找自己的部队,大个子告诉我,下面不远处就是发电厂,我一咬牙向尚在燃烧的铁轨桥走去,走了几步,头昏眼花,我也顾不得“丢人”,把相机往身后一背,趴倒在铁轨上,一步步爬了过去。赶到发电厂时,天色已黑,部队正在吹哨集合,我连滚带爬地奔上前去,猛看见军宣传科赵心田科长也在队伍里,我大声呼喊,他端详了我半天,才问:“你是曹庞?”我说:“是呀!”他大笑起来说:“你怎么成了这个熊样子,哪还像个曹庞呀!”旁边78师几个干事也跟着笑起来,原来我歪带着帽子,几天不洗脸,面孔乌黑,伸出去的手一楞一楞黑乎乎的像鸡爪子。人家的确无法辨认我了。


但是,我终于跟上了78师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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