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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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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9 21: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草包支书”脚下有一座金矿

入宝山空手而归,岂不可惜?

文/呦呦鹿鸣

2021年的第一个月份。“草包支书”是一个关键词,因为故事一再演绎,进而突破了社区,突破了毕节市,突破了贵州省,跳进了全国人民的视野中心,缔结出一个寓意丰富的跨年事件。
诸君,我隐约看见,“草包支书”的脚下,有金矿一座。
基本事实是这样的:
2020年9月5日,毕节市兰苑花园小区业主任女士,在小区业主群质疑:业委会不召开业主大会便擅自让新物业公司通过试用期,侵犯了全体业主的权利。社区支书刘女士以“开不开业主大会,怎么开是业委会的事”回应。
于是,任女士在另一个业主维权群里截屏转述了刘支书的话,并跟了一句:“看这个草包支书怎么说的。”
2020年11月3日,毕节市公安局七星关分局洪山派出所派出警官,来到贵阳,将任女士戴上手铐,一路4小时,带回毕节,罚以行政拘留3天。理由是“‘看这个草包支书怎么说的’公然侮辱了刘支书”。
图片
任女士随后向公安局法制大队申请复议,并向各个渠道投诉。最后,于1月下旬,通过河南媒体东方今报披露了此事。
以上就是基本事实。
一个社区支书——小区业主——派出所民警的三角故事,可以说是再简单、细微不过了。
但是,这个脉络,随后却演绎出很多枝蔓:
首先,任女士提出:刘支书丈夫是七星关分局警察,所以当地公安应当回避。而刘支书则回应:“丈夫虽然在公安局工作,但她回家从不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丈夫也并不清楚自己报警的事情。只是在任某行拘三天释放出来那天,一个同事问他,他才知道。”(见河南东方今报记者李长需报道)
可是,在1月26日毕节市公安局的《警方通报》中,却说:刘支书“前夫赵某系七星关分局民警,已于2014年7月10日离婚。”
所以到底是丈夫还是前夫?
其次,任女士反映的小区业委会乱作为问题,基本上得到当地纪委、住房保障服务中心调查证实。比如返还25万保证金和借支15万元保证金给物业公司,小区50万公共收益金只给业委会3万等。
为什么我会说在“草包支书”这里看到一座金矿呢?
这涉及到一个看问题的思路区别。
关于腐败,很多人习惯于“大”,金额不到几个亿,官员不到正部副部,就没有关注的兴致。而我认为:治理腐败,必作于细。相对那些巨贪,不起眼的小腐更值得关注,也更有趣味。
比如,昨天我们写了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张茂才这个贪官,如果有司在他给小儿子安排警察工作时就抓住线头跟踪进去,早就可以把这个大贪挖出来,或者,在他给大儿子安排大学保送名额、安排北京工作、安排北京户口、寄送留学经费时,就抓住这些“小线头”,跟踪过进去,也早就挖出来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他退休之后。
来看毕节这个事。
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侮辱、诽谤案件一般属于自诉案件,应当由公民个人自行向法院提起诉讼,只有在侮辱、诽谤行为“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时,公安机关才能按照公诉程序立案侦查。公安部曾担心有些人看不明白法律条款,为此专门发出《关于严格依法办理侮辱诽谤案件的通知》:“公安机关在依照公诉程序办理侮辱、诽谤刑事案件时,必须准确把握犯罪构成要件。对于不具备‘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这一基本要件的,公安机关不得作为公诉案件管辖。”
公安部这个通知还将“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范围明确做了列举,并特别叮嘱:“公安机关在立案前的审查过程中,不得对有关人员和财产采取强制性措施。”
虽然这是刑事案件而不是治安案件规定,但国家法律和公安部的态度可以说是很清晰了。
一个业主,在一个业主群里吐槽一句“草包支书”,显然不属于“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但是,七星关分局民警,偏偏就是大动干戈,派出队伍,远赴4小时车程之外的贵阳,用手铐将业主铐回毕节,并连夜做笔录。
这种超乎寻常,无视上级文件精神和法律规定的积极作为,要说仅仅是“程序违法”,是说不过去的。
要查什么呢?
刘支书和七星关分局民警赵某是结婚了还是离婚了?
如果离婚了,他们继续居住在一起,是不是假离婚?假离婚的意图是什么?
赵警官是如何进的警队?
刘支书是如何当上的支书?
刘支书和赵警官在毕节属于什么家族,在哪个圈层,密切联系人有哪些?家中经济情况如何?
当地部门曾经接到过有关刘支书和赵警官的哪些投诉?集中在什么领域?
刘支书和物业公司之间有什么往来?
刘支书与辖区各物业公司有什么往来?
这些物业公司由谁控制?
控制物业公司的人与本地分管领导是什么关系?
任女士案中,立案、出警、复议环节,都有哪些人曾经批示或者打过招呼?
正如前段时间公布的云南孙小果案调查结果,那样一个翻手为生覆手为死的惊天黑恶大案,其实也就仅仅是一个普通民警母亲和一个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继父的公关成果。就是这么两个很普通的、级别并不高的人,通过个人的朋友圈、面子,就可以调动警察、省高院院长、庭长、省领导秘书、监狱管理局政委、12名检察系统人员……
就我的认知而言,在毕节这样的地方,经过几十年的盘根错节,“主流”社会关系已经趋于固化,在许多方面往往是互相联通的,往往,从一个点,可以牵出一个网来。
这个网,就是一座金矿。
现在,“草包支书”中夸张的民警积极作为,与当年云南民警给孙小果取保候审的消极作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滥用权力。
从民警给孙小果取保候审这个不起眼却很妖异的细节挖进去,可以挖出孙小果这样的大案。那么,从因“草包支书”跨市抓人这个很妖异的细节挖进去,会挖出什么呢?
退一步说,即便是这样仔细筛查一遍,并没有查出惊天大案,我认为,用最细的筛子来筛一遍也是必要的。
前面说了,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查办贪腐,与其查大,不如抓小。也就是说,我们要尊重“破窗理论”里提出的一个规律。一栋大楼,如果一个窗户的玻璃破了,没有人去修补,很快,这栋大楼就会出现很多个破窗,然后里面堆满了垃圾,最后人人避之不及,最终垮掉。因为,当人们注意到第一个破窗没有被修复时,人们就知道这是一个缺乏管理的大楼,是一个随意破坏、侵蚀的大楼,各种不法分子就纷至沓来,而遵纪守法的人就纷纷离去,避而远之。等到大楼垮了再来查办,实在是于事无补。
如果“草包支书”事件真的只是毕节的第一个“破窗”,那么,也有万分的必要去迅速修好。
如果这样,那么,“草包支书”事件,就会从毕节的一次舆论危机,转变为一次正本清源的机遇。这种举国关注的机会,可不是每个地级市都能遇到。
可是,现在,从毕节市公安局通报来看,他们仍然在说“任某在微信群侮辱他人的行为存在”,对于民警,只是说“异地传唤程序违法”。如果停留在这个阶段,不去挖掘实体违法,以及各个链条,我们就无法在这个已经显示金矿矿脉迹象的地方进一步深挖。
如若入宝山空手而归,岂不可惜?
加油吧,毕节的朋友们。
20210128呦呦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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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28 17:57 | 只看该作者

土地的乱象

中国地产流氓


  作者| 周大锤


  奥斯卡金像奖公布了2021年奥斯奖部分奖项的入围名单,其中《隐形人》配乐《He‘s Behhind You》位列本次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入围名单中。

  魏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男人告诉他,有人要买他的命。

  挂下电话,身边的同事们不以为意,说“肯定是编个故事来讹钱的”,但魏杰不这么觉得。对方在电话里只字未提钱的事,这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深夜,魏杰到南宁一间咖啡馆赴约,和他见面的是名三四十岁的男子,身高一米六几,跟电影里身材高大、武功高强、目露凶光的职业杀手形象相去甚远。

  看到魏杰狐疑的表情,那人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叫凌显四,绰号阿四”,他又掏出一部白色手机,里面有一张写着两个车牌号的照片,以及魏杰在户外活动时被偷拍的照片。魏杰吃了一惊,开始相信对方不是编故事了。

  自称阿四的男人说:“为这区区10万元,我不想杀你,但你要配合我拍照,让我拿回去交差。之后,你关掉手机,外出躲避一阵子。否则,今天我不杀你,我的老板也会雇其他人来杀你的。”

  魏杰同意了,他配合对方拍下被封堵嘴巴、反绑双手的照片,之后关掉手机,飞赴上海照顾患病的老父亲,“失踪”了十来天。

  房产商的血腥斗争

  要杀魏杰的人,叫覃佑辉,是个房地产开发商。

  一切要从2012年说起。广西合山市,彼时经营高速路收费站生意的覃佑辉,打算进军房地产行业,换个领域大展拳脚。

  瞌睡来了递枕头,就在覃佑辉满世界拿着钱找项目的时候,一个叫何隆建的人找了上来,帮覃佑辉牵线,投资5000万,参股广西桂盛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并南宁大自然花园置业有限公司一起,共同开发的南宁市大自然花园小区二期工程。

  这个项目,桂盛公司徐光健占股51%,大自然公司魏杰则占股49%。由于出现资金缺口,徐光健将所占项目股份的30%转让,从何隆建和覃佑辉手里,总共拿走了一个亿,自有份额仅剩21%。

  按照那时覃佑辉与何隆建签订的协议,每亩土地以450万元计算,覃佑辉投资给何隆建5000万,折算约11亩土地,相当于占股15%,这5000万里有1400万是覃佑辉外借募集的,如果项目正常开发,不用多久覃佑辉就能捞回本,甚至大赚一笔。

  覃佑辉完全没想过,自己加入这个项目不到一年,合伙人徐光健居然被捕了。

  2013年,徐光健先后三次组织朋友到广东湛江龙门镇观看宰杀老虎,光看不过瘾,还砸重金买下整只被肢解的老虎,然后叫手下分批将老虎肉运回南宁的酒店。森林公安顺藤摸瓜,直接牵出一个窝案,从徐光健家里搜出21瓶药酒,动物骨骼、动物肉块8份,全都是老虎的。


  跟着徐光健一起杀虎、买虎、吃虎的15个参与者集体被抓,徐光健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处罚金人民币150万元。其他人,除了几位主动投案的司机、手下,全部三年起步。

  老板因为吃野味蹲了号子,桂盛公司群龙无首,大自然公司老板魏杰趁机发难,起诉到广西高院,要求把大自然花园项目内面积135.735亩的建设用地使用权过户到自己名下,广西高院受理了诉讼,并查封原属桂盛公司的未开发土地。

  看到法院的查封,覃佑辉慌了:如果魏杰吞下徐光健留下的所有土地资产,覃佑辉的5000万就得打水漂。

  左思右想之下,覃佑辉决定找人做掉魏杰。

  在宾阳县黎塘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覃佑辉递给奚广安200万现金,让对方全权处理雇佣杀手暗杀魏杰的相关事宜。拿了钱以后,奚广安扣下100万,然后联系杀手莫天祥策划暗杀,覃佑辉通过奚广安,向莫天祥提供了魏杰的身份证复印件、电话号码、车牌号码等信息,并许诺事成之后,再给奚广安100万。

  谁能想到,莫天祥也把杀人的订单外包了。

  拿到钱以后,莫天祥找来杨康生,开价50万让对方接手刺杀魏杰的任务,杨康生转头又找了杨广生,把价格压到20万,杨广生再次转包,用10万元的价格,把这单生意交给凌显四。凌显四想了想,区区10万,不值得拼上条命,反悔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凌显四打电话给魏杰,叫对方配合自己表演,魏杰连夜逃往上海后报警,杨广生、杨康生、莫天祥、奚广安和覃佑辉等人,随即被警方一网打尽。


  2019年10月17日,南宁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被告人覃佑辉有期徒刑五年、判处被告人奚广安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判处被告人杨康生和杨广生有期徒刑三年三个月、判处被告人莫天祥有期徒刑三年、判决被告人凌显四有期徒刑二年七个月。

  在这个终审决定之前,由于取证方面存在瑕疵,控辩双方不断起诉、抗诉、再起诉、再抗诉,拉拉扯扯长达四年。

  2020年,策划谋杀的覃佑辉等人荣膺“搞笑诺贝尔奖”,而闹剧表象下面,业已成为风气多年的房地产黑社会血腥斗争,不过显露出冰山一角。

  时代红利,让不少人从草莽成批暴富,房地产,是暴富集中的一个路径。而暴富带来的特权幻觉,又让他们的暴虐进一步放大。

  同时,房地产的链条太长,政府、银行、施工、运输、拆迁,各式各样的人参杂其中。而在上世纪末,市场经济才开始兴起的时候,能冲杀出来的人,要么够聪明,要么够狠。

  没有规矩可讲,就看谁拳头大,自古如此。房地产风暴式发展的十几年,地产商凶杀案,层出不穷。吴晓波近日整理地产商涉黑表由此疯传。

  习惯性暴力

  魏杰遇上的那窝杀手,因为缺乏执行力而让他捡回条命,而钟益师没有这样的运气,死得无声无息。

  春末的早晨,哈尔滨寒意未消。黑龙江东西方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法人钟益师拎着一袋狗粮出门,走进自家地下车库。他身后突然出现两道人影,一个用绳索套住钟益师的脖子,另一个则在钟益师回头的瞬间,用脚把他踢倒。

  这场搏杀结束得很快,钟益师的身体砸到水泥地上,双腿蹬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两分钟后,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出现在他身边,两个袭击者把钟益师塞进汽车后备厢。

  白色桑塔纳一路开向哈尔滨市南岗区一废弃砖窑内,车上的人把钟益师搬了出来,拿走他身上的4000多元现金,在尸体上浇淋汽油,然后点燃。

  数个小时后,钟益师的家人发现他失踪后报警,等警方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句焦化、面目模糊的残躯。


  凶手很快落网了,一个叫白鹏,一个叫于毅,指使他们的人,是当时的黑龙江信恒集团董事长王文襄。

  信恒集团成立于1997年,那时中国经济刚刚实现“软着陆”,通货膨胀率从1994年的24.1%降到1996年的8.3%。由于库存量巨大,陷入发展低谷的房地产行业,在住宅建设成为新经济增长点和消费点的政策指导下,迎来重大转折,春天又一次降临。

  那时候,许家印在广州注册成立恒大,姚振华开始进军房地产,中国奥园、龙光、泰禾、卓越、珠光、金辉、中骏、弘阳、保集、恒盛、奥宸、荣盛等行业新人相继亮相,堪称中国房地产的黄金年代。

  在进入房地产行业之前,王文襄只是哈尔滨木器制造厂的一名普通司机,通过和一家开发公司合作开发了新地小区,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坐上房地产行业快速增长的列车后,没几年,他就摇身一变成为坐拥数亿资产的大富豪。

  木器制造厂的前同事们记忆里,王文襄还是个天天坐通勤车去单位,经常跑长途,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而后来和“王董”一起出席青联会议的同行们则说,王文襄最喜欢和别人吹嘘,张口就是自己又开了多少楼盘,旗下有多少公司,有多少资产。

  也是在这段财富急速增长的日子里,王文襄遇上了钟益师。

  1999年8月,钟益师的黑龙江东西方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通过招标,承包下王文襄旗下某楼盘三栋楼房的工程,两年后,双方约定信恒集团把其中一栋楼0、1、2层门面以抵押工程款的形式卖给钟益师的东西方建筑工程公司。

  没想到工程结束后,这栋楼价格猛涨,信恒集团没有履行约定,而是将房产出售,钟益师的东西方建筑公司上诉至哈尔滨市中级法院,经过调解后要回了约定产权中的一半。

  因为工程造价未达成一致,钟益师再次以1900万的标的向哈尔滨中院发起诉讼,一审判决东西方建筑公司胜诉,信恒集团需偿还1300余万元,且加收利息。即使王文襄不服上诉,终审判决也没有太大改变,信恒集团依然需要偿还东西方建筑公司1041万元。

  两人之间矛盾彻底激化,经过几年不间断的互相举报、起诉,王文襄做出了危险的决定。2008年年末,他突然把时任秘书白鹏叫了过来,阴恻恻地问他:“让你绑架个人,你能不能做到?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轻易暴富,让王文襄习惯了用钱摆平问题,这不仅是王文襄个人的习惯,也是当时那一批地产商的通病。因为王文襄这句话,钟益师丢了命。

  被捕之后,王文襄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说只指示了绑架,但没有杀人的动机,还强调自己在白鹏动手前曾经给对方打过电话,要求白鹏取消行动,但白鹏不听。白鹏则咬死王文襄是主谋,两边吵吵闹闹,一地鸡毛。

  无独有偶,就在王文襄上了法庭不久,同样来自黑龙江的地产商人施连山,也以被告人身份走进了法庭。

  王文襄买凶,杀的是有利益冲突的仇家,施连山买凶,捅的是酒桌上话不投机的多年兄弟。

  三亚市迎宾路贵宾楼,来自黑龙江的地产商人徐振滨开了一间包房,宴请同为地产老板的施连山和刘宏祥吃饭,席间施连山喝多了,对刘宏祥开玩笑说:“刘哥,嫂子比你以前带的小妹好看多了”。

  这句玩笑,让徐振滨和刘宏祥都很尴尬,吃完饭以后,徐振滨坐施连山的车回家,路上两人吵了起来,徐振滨觉得施连山说话不过脑子,不给自己面子,施连山觉得徐振滨小题大做,两人不欢而散。

  到家以后,徐振滨越想越气,又打电话给施连山理论,施连山也越想越气,把自己侄子满艳平叫过来,“亮哥(徐振滨)太横了,你去找朱玉正出来教训他一下”。

  前往徐振滨所住酒店的路上,施连山带着酒气,坐在副驾驶座,告诉侄子满艳平和打手朱玉正,一看到徐振滨就上去给他两刀。

  施连山又打了电话给徐振滨,两个人再次吵起来,徐振滨接着电话走到三亚湾路椰海大酒店门口的草坪上,朱玉正手持水果刀跳下车冲了过去,一阵乱捅。

  酒终于醒了。

  满艳平开着车到外贸路与友谊路交叉口,对施连山说:“我去公司值班了,你自己开车回家吧”,施连山沉默着点头。

  下车后,满艳平走到海边,把和朱玉正联系的手机扔到海里,没走几步,他听到擦肩而过的路人在议论什么,仔细一听,他们说有个男人在椰海大酒店门口被捅死了。

  接到满艳平打来的电话,知道徐振滨死了,施连山什么都没说,只有沉默,他沉默着听完,沉默着挂掉电话。


  后来,施连山被判了死刑,由于不服判决不断上诉。王文襄也差不多,直到宣判,他依然在强调,自己无罪,愿意赔钱。在王文襄眼里,或许还依然认定,只要有钱,自己什么都能解决。

  黑老大的地产王国

  那个年代的地产商动不动就和暴力犯罪扯上联系,还有一个隐蔽的原因——很多地产老板,本身就是黑道发家。

  曾经在青岛市称王称霸的房老板聂磊,就是其中翘楚。1982年,年仅15岁的聂磊第一次被捕,起因,是替一位警察的儿子顶盗窃的雷。

  这件代人受过的小事,放到他的人生里,是一个开端,更是一个隐喻。

  离开看守所不久,出生在双教师家庭的聂磊就辍学了,辍学以后,半大孩子呼朋引伴,天天就在青岛的街头游走。

  那时候,青岛市即墨路小商品市场刚建成不久,虽然简陋,但在当地人心目中,足以和北京秀水街、上海城隍庙、武汉汉正街相提并论。少年人爱热闹,游手好闲的聂磊,成了这条小街的常客。


  一天四处转悠的时候,聂磊看见两个孩子在勒索另一个孩子,被勒索的孩子,总共身上只有一块三毛五。聂磊走了过去,说“给他留5分钱坐车,其余的我们拿走”。

  那个孩子一回家就报了案,因为抢劫一块三,聂磊被捕判刑6年。由于正赶上严打,他被命令头顶着牌子,上街游行示众。

  以这次入狱为起点,十年时间,聂磊先后进去过三次,总刑期接近十一年,占据他25岁人生的几乎一半。对于聂磊来说,反复走进高墙之中也有“好处”,那些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为他下半生搅弄青岛风云,创造了最大的依仗——关系。

  那个市场规则不健全的年代,拥有关系,几乎就等于坐上了暴富的列车。再次离开监狱后,聂磊小鞋摊很快在那帮朋友扶持下升级为“即墨路鞋城”,赚到几十万元后,开始寻找其他赚钱的行当。

  受到住宅建设政策影响,全国房地产开发风头正盛,青岛房地产异常火爆,聂磊也顺势成立青岛群力置业有限公司。通过关系,他向青岛市下辖的胶州市城市信用合作社贷款数千万,贷款利息则高达30%。

  聂磊的地产版图就此展开,短短几年时间,通过自己积攒的人脉关系,以及父母的学生们,聂磊接连开发出如意小区、徐州路专家公寓楼、明珠新村、青岛火车站的如意大厦、翡翠花园别墅、悦海豪庭等项目。

  昔日即墨路边无名鞋贩,如今,已成青岛地头知名房地产商,特殊的成长经历让他左右逢源,黑白通吃。

  聂磊手上最赚钱的项目,除了房地产,还有娱乐场所。1998年前,他旗下已经有“震泰游戏厅”“红星娱乐城”“福满多娱乐城”等多个游戏场所,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性,以游戏厅之名,行赌场之实。

  除了赌博,他也经营着一项人类最古老的娱乐活动——卖淫。聂磊与朋友李岩,共同投资了新艺城夜总会,这间夜总会位于青岛最繁华的东部新区香港中路,设备高档,家具都从韩国进口,包间最低消费至少要2000元,陪酒唱歌等有偿服务,小费500元起。这是整个青岛最大的场子,常驻小姐150多个。

  世纪之交,2000元一晚的场子,显然不欢迎普通人消费,靠着这些不普通的客人,聂磊盘子越铺越大,只要敢挡他路的,打断腿已经算手下留情。

  蹊跷的是,直到被抓之前,聂磊的案底都干干净净。

  聂磊栽在了新艺城身上。2010年3月27日,凌晨1点,青岛市颐中皇冠假日酒店的雾之花夜总会,20多个年轻男人拿着刀冲了进来,现场当即陷入混乱,尖叫声、玻璃爆裂声、刀划破皮肤的声音此起彼伏。夜总会服务经理孙某被按着殴打,十几分钟里身中八刀,当场昏迷不醒。

  这场斗殴的起因,是聂磊手下新艺城的小姐到颐中皇冠假日酒店卖淫,与该酒店内雾之花夜总会的保安发生争执。按照惯例,这件事会被人压下,最终要么悄无声息,要么赔钱堵嘴,十几年来,聂磊一直是这么干的。


  但这次不同,事情闹得太大,成了国际事件,聂磊的保护伞也保不住他。

  那年3月下旬,国际泳联在青岛举办“李宁杯国际跳水系列赛”,是自2008年奥运、2009年十一届全运会后,青岛好不容易等来的国际A级大赛。市政府上上下下,都拿出了最高的接待规格,把前来参加比赛的国内外运动员安排入住五星级的颐中皇冠假日酒店。

  聂磊捅了马蜂窝,公安部下发B级通缉令,通缉令下发两个月后,聂磊落网,一窝端了209个涉黑组织成员,并牵出十余名身处警方的保护伞。

  被执行死刑前的那个晚上,昏暗的监室里,聂磊一夜未眠,抽完了五包烟。

  双重人生

  随着市场经济制度不断完善,能靠暴力解决问题的机会越来越少,在时代的浪潮里,也有一些地产商人想过,用金融手段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

  可惜,江山容易改,本性最难移。

  2008年的圣诞节,连续降温之后,寒意笼罩黄浦江畔。上海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法庭门口,上海知名地产商、慈善家周小弟穿着深色西装,戴金丝边眼镜,在法警押送下,迎着媒体的长枪短跑,表情平静冷漠走向被告席。

  这位昔日“浦东之子”,说着浓重浦东口音的普通话,先是说自己脾气不好,容易冲动,然后强调自己耳朵不好听不清公诉人员陈述,被问到案件中细节问题时,又以自己“记性不好”进行推托。

  旁观过这场庭审的媒体,后来记叙道,那时的周小弟,神情里“带着一丝龙头大佬似的目空一切”。


  周小弟的发家之路,也是从最底层扶摇直上,又远比王文襄等人复杂得多。

  他是浦东杨思镇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孩子,25岁以前,和绝大多数同乡年轻人一样,过着清闲而又清苦的生活。

  当改革开放的浪潮涌来,改变命运的契机出现了。1982年,市场经济进入起步阶段,商品实行限量供应,上海城镇居民们口袋里兜着各种各样的票证,想吃一次红烧肉或者蹄髈,需要积攒数月的肉票。

  周小弟生活的村子开始尝试集体养猪,他当上了牵头人,负责在村子里集资。按周小弟后来的说法,村子里养猪的数量足有上万头,算得上颇具规模。但出资合伙人们并没有挣到钱,反而还赔了。

  这年8月,周小弟因盗窃罪、诈骗罪两项罪名,被原川沙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两年之后,才出狱的他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10万元积蓄,开始混迹于上海滩的生意场。

  靠这10万元启动资金,周小弟从汽车配件做起,开酒店、创建出租车公司、经营夜总会,再到依靠酒店、夜总会获得的人脉,涉足境外劳务输出、家具制造、国际贸易等领域,生意越做越大,直到进入当时最赚钱的行业,房地产。

  对一路亨通的财运,周小弟归功于自己的三条原则:不与私人资本合作,听政府的话,求稳。

  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和聂磊一样——喜欢交朋友,尤其“高层次的朋友”。

  周小弟曾经说过,自己交高层次的朋友,对后代也有好处,“他们以后接触的人,层次也不一样,这比留钱给他们重要多了。”

  有朋友们襄助,周小弟顺风顺水,成为浦东政商两界最出名的红人。赚了钱,也没忘记回馈社会,一边开学校建医院,一边不断给公益组织、贫困地区捐款捐物,头衔令人眼花缭乱:上海市先进社会主义建设者、全国光彩事业先进个人、抗击“非典”全国先进会员、全国“十大公益之星”入围者、上海市“慈善之星”...

  对外,聚光灯前的周小弟是产业无数、一心公益的慈善家,而只有他和他的朋友们知道,那些无数种看似光鲜的生意背后,真正能为他创造最大收益的只有一种——倒卖地皮。

  倒卖地皮的甜头,早在2001年兴建学校的时候,周小弟就尝过了。那年4月,国企上海县房地产总公司改制前夕,周小弟名下的上海新世纪创业有限公司与上海县房地产总公司签订协议,以单价25万/亩,总计6.34亿元,受让浦东三林懿德地块2536亩土地。

  土地是拿到了,土地款却并没有到账,建一所高校,资金需要远远超过预算,受制于资金压力,周小弟决定通过“联合开发”获取一部分资金,得以继续运作使该土地“三通一平”,同时也有资金办学校。

  教科书般的空手套白狼,就此上演。

  周小弟先是与上海阳光新景有限公司签订《联合开发协议书》,同意双方联合开发地块,随后新世纪懿德与西子公司签订协议,约定西子公司以单价每亩65万元的价格,总计5.2亿元的价格,获得独自开发三林懿德地块中三鲁路以西800亩土地。

  在与西子公司商谈转让地块部分土地的过程中,周小弟又与上海欣荣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约,最终,欣荣公司支付了2.4亿元。通过类似的手段,周小弟还引入了上海君颐置业有限公司合作开发懿德项目。

  3次转手,周小弟用新股东入股的钱付清了6亿多元转让款,还赚得3亿元净利。

  这块地皮的价格不停在涨,周小弟每次故技重施的收益,也越来越高。通过懿德公司先后将三林懿德地块2536亩土地的开发、收益权出让,地皮价格由最初的每亩25万元爆炒到每亩57万元至125万元不等,整个过程中涉及的款项,超过20亿元。

  周小弟那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按照他的计划,他要收购一家信托公司,杀进金融行业。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的。


  后来,周小弟又将手中的土地再次转卖给上海当地的环境集团。由于周小弟在土地开发过程中有过多次违法动作,且股权的分配迟迟没有履行工商变更手续。为了确保环境公司利益,环境集团2005年底要求周小弟将他的新世纪创业有限公司全部股权,全权转让给环境集团委托的民营企业上海春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双方签订股权转让协议,约定环境公司44%股权正式获得之前,这部分股权作为抵押。

  与此同时,西子公司分别于2003年3月以及2005年两次购入懿德土地,其中第一次买地价格为60多万元/亩,第二次买地时,价格已经涨至110万元/亩。此后公司以土地换股方式要求获得32%股份。

  后来2007年,土地政策收紧,如果项目再不动工,土地可能会被政府收回。到这时,周小弟在公司里的股份已经很低,眼看开工典礼在即,相关领导及政府人士都会到场,周小弟不愿意他人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公司实际控制人,所以希望开工仪式不搞,或者不要公开搞。

  没想到,开工仪式不仅办了,还办得热热闹闹。

  用文明的手段解决不了问题,周小弟仿佛又变回了昔日那个乡野猪倌,他带着一堆小弟到工地闹事,几个月后,又让手下袭击了环境置业方面的项目负责人尹明华。

  那天,尹明华的车突然在街上被一辆卡车逼停,一群人手持钢管从卡车上跳下来,被打断手脚以后,那些人又疯狂敲打他的头。

  整整一个月,尹明华都躺在重症监护室,医院数次发出病危通知。诊断显示,他的头部粉碎性骨折并伤及脑部,左手、左脚各三处严重骨折,即便保住性命,也将留下严重后遗症。

  周小弟最终以故意伤害罪、非法倒卖土地使用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处罚金人民币3亿元。

  而尹明华在长时间昏迷后,因为颅脑损伤,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五十多岁的他困在病床上,白发苍苍,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草莽时代谢幕

  早些年,《法制晚报》梳理了国内法院审理的50起黑社会性质组织案,结果发现在50名黑老大里,有23人开设的公司涉足房地产行业,接近半数。

  靠钻石王朝夜总会在重庆政商两界势力盘根错节,还喜欢让保安陪着演阅兵秀的彭治民;组织三湘帮,非法持有大量枪支的人大代表李湘铭;以红睿假日酒店为起点,纵横泾县房地产,庭审时卷宗堆起来有屋顶高的张羽...

  随着几次扫黑风暴刮过神州大地,那个时代已经接近尾声,黑帮大佬们依次谢幕离场,新的游戏规则,也逐渐明朗。

  地产的世界不再欢迎血肉搏击,商业文明带来新的战场——用资本互相倾轧。

  血淋淋的屠刀少了,看不见的镰刀多了,不再有人被捅死在街头,只不过,有人烧炭,有人跳楼,而流氓穿上了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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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3 11:45 | 只看该作者
 多年拆违岿然不动 数千栋“坚挺别墅”野蛮侵蚀济南泉域保护区

  来源:经济参考报

  经济参考报记者王文志济南报道

  济南市南部山区位于泰山山脉,是济南市重要的生态和水源涵养区、济南泉域地下水的主要补给来源。一个时期以来,“城里人”蜂拥进入南部山区兴建别墅,数量惊人的“私家花园”形成漫山遍野、全面侵蚀之势,由此造成地面硬化急剧增加,大面积地下水补给区域遭到破坏,对济南泉群持续涌流构成潜在威胁。

  在中央环保督察组持续督办下,济南南部山区自2017年起掀起“拆违风暴”。《经济参考报》记者调查发现,四年过去,该区域只有部分违建别墅被拆除,数千栋违建别墅岿然不动,个别新的别墅项目仍在大张旗鼓建设中。

  前不久,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向山东省反馈督察情况,指出济南泉域保护存在的突出问题,与此密不可分的济南南部山区生态状况备受关注。

  违建别墅几乎“漫山遍野”

  泉水是济南的城市标志和文化标记,因地下水位下降,趵突泉、黑虎泉等名泉曾几度断流。济南实现水生态文明可持续发展、保住群泉竞涌奇观,关键靠该市南部山区提供生态支撑。

  济南南部山区每年为济南泉域补充岩溶地下水2亿立方米,更是该市生产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该区域2001年被列入省级生态功能保护区,2008年被纳入省重点生态功能保护区;省市明确规定严控城市人口南移,严格限制南部山区各类开发建设活动。

  然而,这些规定被抢建别墅的风潮打破。南部山区别墅遍布,记者沿省道317线从仲宫到西营、沿省道103线从仲宫到柳埠,公路两侧半山腰上不时冒出一栋栋别墅。这些考究气派的别墅,大多为两到三层独栋建筑,或零星或成片,都是剥山毁林、移动山石、挖高填低建成的。

  当地农民说,“城里人”进来建的别墅在南部山区几乎无孔不入,邻近济泰高速公路锦绣川出口的傅家峪村仅有46户村民,地势狭窄却遭“城里人”插足,挖山建起18栋别墅。记者调查发现,私人别墅不仅“进村略地”,更是大胆突破山东省划定的生态保护红线,大举抢占南部山区生态“绝版资源”。

  纳入“全国重要饮用水水源地名录”的卧虎山水库、锦绣川水库,既是济南市饮用水两座“大水缸”,也承担对济南泉域重点渗漏带补水进行补泉保泉的重任。这两座水库连同上游向其输水的黄巢水库,南部山区几大水库周边区域都遭到别墅侵蚀。

  记者走进卧虎山水库西南侧的杨而村,看到高大的山体像被剃成“阴阳头”:一边是大面积开挖形成的缓坡,一边是生长茂密的林木;380多套别墅呈梯形自山脚绵延至山腰以上,从远处望去鳞次栉比,周边山体被“削骨抽筋”后,崖壁残破,乱石裸露。

  锦绣川水库周边也出现多处别墅群。在黄钱峪村西北侧的“黄金谷”,巨大的山体被挖得面目全非,两处别墅群依山势呈阶梯式建设,低处12栋别墅所在的山体被削去“半边脸”;高处几乎挖开半架山,建起8栋豪华别墅。位于深山里的黄巢水库同样被违建别墅染指,距离水库百余米内的裁缝峪村、于科村山头上,伫立着至少15处独栋豪华别墅,其中两处占地约三四亩,建筑面积最大的为1000平方米左右。

  分布在济南泉域的24条重点渗漏带,可以像漏斗一样把地表水快速补充到地下。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向山东省反馈督察情况指出,由于为开发建设“开口子”,济南泉域重点渗漏带被大量开发侵占。

  记者调查发现,位于南部山区腹地的部分重点渗漏带也遭到别墅项目侵蚀。在泉泸——钱家庄重点渗漏带所在的钱家庄村,60余栋别墅建在渗漏带的保护区;在兴隆——土屋重点渗漏带,由170余栋别墅组成的金鸡岭别墅区,建在渗漏带的保护区内;在玉符河重点渗漏带,包括卧虎泉山庄、世纪园在内的百余栋别墅分布在该渗漏带保护区内。

  此外,记者在同属“济南大南部山区”范围内的长清区和平阴县等区县的山区,也发现部分违建别墅群。

  别墅主人基本都有来头

  济南南部山区以石灰岩山地为主,土层瘠薄,植被稀疏,一旦遭到破坏,恢复极为缓慢,因此一直是济南市乃至山东省生态建设的难点地区。山东省生态环境规划研究院的专家介绍,济南南部山区生态中度敏感和高度敏感面积占区域总面积的一半以上,主要分布在卧虎山水库、锦绣川水库、“三川”流域等高差起伏较大的区域。

  受地形条件限制,南部山区修建别墅大都需要削山填沟整地、叠砌护坡,有的建一处别墅往往需配套修建一两公里的蜿蜒公路,大量施工填挖导致植被破坏、基岩大面积裸露,形成的永久性硬化面积使得地表径流下渗功能严重弱化。记者看到一些地方“一处别墅糟蹋半座山”,而不少山体脚下竟赫然竖立着“济南市山体保护公示牌”。

  面对遍地开花的别墅建筑,当地农民对本报记者感叹:长树速度赶不上“长”别墅。这些别墅背后的主人到底都是谁?

  据了解,济南南部山区的数千栋违建别墅,绝大多数是在国家“禁墅令”出台后的2003年至2015年建成。2017年5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负责人在某次大会上透露,“在南部山区建别墅的非富即贵”,涉及“社会各界名人、企业家、艺术家等”。当地不少村民对记者说,这些别墅的主人“有的一看就像是干部”。

  记者看到,在距离卧虎山水库西南岸三四百米的山脚下,4栋豪华独栋别墅刚建成不久,已挂出“星空民俗”的招牌,每栋别墅每晚租价5000元,其主人是一教育公司老板周某;在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的“龙门泉”发源地龙门山,半山腰上摆开偌大的开发建设现场,有4栋别墅已经建成,还有一栋建筑面积近2000平方米的二层楼房,其开发者为济南一公司董事长李某;锦绣川水库以北不足三公里处的潘家场村,有一处由近30栋别墅组成的“潘家新村”,其开发者系来自济南的一名临朐县籍老板;锦绣川水库北岸一处别墅群有十几栋豪华别墅,其主人为一企业老板马某。

  另据当地村民称,钱家庄村西南侧卧龙山北坡上的12栋别墅,主人为省市体育系统干部;在青杨峪村的8栋豪华别墅的主人来自邮政系统;在九顶塔民族风情园附近的李家塘村,18栋别墅主人来自教育系统和邮电系统;位于锦绣川水库西北侧的数十栋豪华别墅和住宅楼,主人中有省民政厅干部;锦绣川水库北岸十几栋别墅距离水库仅二三十米,其主人不乏省市机关事业单位干部;在西营村的10栋别墅的主人来自某大型炼油厂……

  据介绍,“城里人”以各种名义到南部山区买地和租地,这些地块中有少量农民宅基地,主要是山林地、果园地和耕地。

  国家有关文件明确规定,“农民的住宅不得向城市居民出售,也不得批准城市居民占用农民集体土地建住宅,有关部门不得为违法建造和购买的住宅发放土地使用证”;《济南市违建别墅问题清查整治专项行动实施方案》显示,清查范围包括地方政府违法违规审批、越权审批的违建别墅,整治重点区域包括生态功能保护区和饮用水水源保护区。

  当地知情人士对记者说,一些“城里人”修建的别墅,有的就建在地方政府部门眼皮底下,不仅区执法人员上门查过,市里的人也曾来村里调查,有的前前后后查了三四次,但明面上都“合法”。记者站在南部山区综合执法局大楼上,清楚地看见锦绣川水库北岸几处建成多年的违建别墅群。

  违建别墅“屡拆不尽、边拆边建”

  据介绍,在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及“回头看”、第二轮中央环保督察过程中,济南南部山区违建别墅问题被重点交办。2017年5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负责人公开表示:“对违建别墅断水断电”“漫山遍野的别墅,要变成漫山遍野的拆迁队伍”。2020年3月,济南南部山区党工委负责人表示,对违建别墅始终坚持“零容忍”、摸查“全覆盖”、拆除“无禁区”,做到“有违必治、有增必拆”,重点区域违建别墅问题要在当年4月底前“清零”。

  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向山东转办的举报件中,有多件涉及卧虎山水库周边违建问题。2018年济南市有关部门对外称,卧虎山水库北岸“画家村”违建别墅已全部拆除。2020年9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宣布,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整改完成率100%。但记者实地调查发现,被拆除的只是位于卧虎山水库一级水源保护区内“画家村”一村、二村35栋别墅,与该水库仅一条公路之隔、被划入二级水源保护区的“画家村”三村20多套别墅至今毫发无损。

  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相关通报称,自2017年5月至2020年9月,先后拆除各类违建6871处、423万平方米。而记者查阅南部山区2017年以来上报济南市建立的拆违任务台账,发现拆除对象基本都为违建的平房、厂房和临时搭建的农家乐、养殖房、厂房式大棚等,纳入拆除台账的违建别墅寥寥无几。

  当地一些干部群众说,济南南部山区三年多来拆除的别墅,只是违建别墅的“冰山一角”,大量别墅被网开一面。据记者调查,2019年8月,南部山区拆除位于东泉泸村波罗峪的39栋违建别墅,而在与波罗峪一山之隔的天井峪村,不仅先期建成的20套独栋别墅安然无恙,而且有80栋新的别墅项目正在加紧建设中,现场运送建筑材料的车辆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清理整治济南金鸡岭别墅区,为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重点交办件,却历经多次整治而“拆不动”。据记者调查,该别墅区百余栋别墅至今仍像一块巨大的膏药贴在苍翠山体上;这片别墅有的已改为私人会所,有的正在进行改扩建;当初拆违的通知和通告在别墅院墙上还依稀可辨。此外,位于黄钱峪村西北侧山腰上的20余栋别墅历经两轮拆违都纹丝不动、不了了之;黄巢水库附近一处建筑面积1000多平方米的别墅仅被拆掉围墙、移走院内树木,在2021年又恢复原样。

  两轮中央环保督察转办件和边督边改涉及济南市办理情况公示中,南部山区管委会对违建别墅的核查意见多为“有集体土地使用证”、“有镇建委核发的选址意见书”、“有土地使用证”、“有村镇规划选址意见书”和“有农村建房使用宅基地批准通知书”以及“现场未发现破坏生态问题”,“未发现破坏山体行为”等。记者向济南南部山区规划发展局负责此项工作的李达勇主任了解违建别墅破坏山体及修复情况,李表示“不清楚”。

  在“城里人”违建别墅屡禁不止的同时,当地一些村干部和先富村民群起仿效,挖山砍树兴建别墅形成风气。记者在小佛寺村、于科村、潘家场村、西泉泸村等30多个村看到,一部分村里人兴建的别墅动辄占地四五亩、建筑面积上千平方米,不少别墅建筑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宛如宫殿,有的甚至一人建起四五栋豪华别墅,将山涧溪流也圈入别墅院内。

  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下辖五个街道办。南部山区综合执法局执法大队大队长宋卫明对记者说,正在向市级申报四个“无违建街(镇)”。当地一些人士对此表示,应付式的选择性整改,导致辖区内大量违建别墅被排除在清查整治之外,存量如此巨大却急于报捷和销号,无异于替违建别墅“洗白”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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